这些不用提醒，早在阎文应进屋前，当日的情形就已在赵祯心中回想过一遍。

那夜他原本召馥芝侍寝，待她踏入福宁殿，就一直以袖掩面，背坐在铜镜前轻叹，无论怎么逗她都没反应。赵祯有些奇怪，便问她有何心事，馥芝嘤咛着说“无颜面圣”。赵祯笑道“宫中属你有颜，你不面圣，还让谁人”，言辞间将她的手腕摁下来，竟见馥芝左边脸印着清晰指印。

不必说，定是颢蓁的杰作。

赵祯又怜又怒，问：“她又发甚么颠？”

馥芝目中含泪，低声泣道：“方才与杨美人在后苑散步，谈到官家新赠的发钗，杨美人正夸这钗的做工细巧，一看便是古物，恰被圣人听见。圣人也要看，妾身自然得给。哪知圣人看了一眼便说：‘这钗的确是古物，是冯氏钗。’”

“什么冯氏钗？”赵祯不解道。

“官家都不晓得，妾身更是糊涂。”馥芝摸了摸自己还在作痛的脸，“圣人说‘这是前朝外郎冯球之妻向玉工买的钗，值七十万钱。王中书（王涯，唐代大臣）曾骂它，一根钗值七十万钱，妖物也。冯氏买了它，果然不久丈夫便死了。你戴这种东西，是要咒’...”馥芝害怕的打住，害怕的看了看赵祯，才蚊子似的继续说：“是...是要咒官家驾崩...”

“放肆！”赵祯喝道。

馥芝被吓了一跳，赶紧要跪，哭说：“妾身有罪，可妾身绝无此意。”

赵祯拦住她，安抚道：“朕不是指你，钗是前朝的没错，可绝非什么冯氏钗，她...唉...朕怎会选那种东西给你？”

馥芝连连点头：“妾身亦是这么告诉圣人的，圣人却听不进去，将钗夺走了。妾身舍不得官家的赏赐，就前想讨回，却被圣人打了脸。”

赵祯虽生气，可又不想为一根钗插手女人之间的妒忌争抢，遂将她搂在怀里抚慰。

馥芝像个女娃一样倚在赵祯肩头，娇声说：“官家莫要放在心，圣人教训妾身的时候说的话，妾身觉得很对。”

赵祯拍着她的背，温柔的问：“她说什么？”

“圣人说，无论钗是不是冯氏钗，它都值个几十一百金，值这个价，就是妖物。本朝崇俭，绝不能养出奢靡风气。”

赵祯勉强笑道：“是这个理，只可怜我的美人受苦啦。”

“妾身往后听圣人的话便是。”馥芝细声细气的说，“像圣人讲的，章献娘娘已经崩逝，后宫便由圣人接替掌管，姊妹们再不许戴那些浪费钱的玩意儿，谁人也不能打破她的规矩。”

这话忒不顺耳，赵祯皱起眉：“什么她的规矩，朕赏赐的，她管得着吗？”

馥芝听不出风向似的补充道：“若是官家赏的，全交给圣人就好，圣人自会找左藏库换钱，以充国库。”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娘娘？”赵祯终于忍不住了，拉馥芝便让胡培安备好小辇，快步往坤宁殿去。

馥芝一路还在问：“官家，圣人都该就寝了，咱们去坤宁殿叨扰作甚？”

“她那里是甚么去不得的地方，朕找皇后也叫叨扰？”

馥芝看他火大的模样，便不再多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