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元俨面上生了窘迫,赵祯才能稍做从容:“皇叔何必动怒,朕仍在朝堂上坐着,此等喊打喊杀,岂能准许了你?人,是断不能让皇叔去动的,事,也确实掰扯不清...”
他心中已备好了如何应对,正自说着,哪知仍是被赵元俨无礼打断:“怎会不清?臣正是因对陛下进忠,才疏于家教,对陛下的劝诫可是一片...”
话音未落,赵祯突然开口高声问道:“皇叔的意思,这是赖朕耽误了你教子的时辰?”
这次轮到赵元俨微怔,他只沉住气思量:“儿皇帝此时怫郁已起,若就此恭顺下去,倒显得我色厉内荏。”于是复端出居傲不下的派头应道:“臣不敢邀功,但陛下既懂得臣苦心一片,为着江山社稷,便快些下诏,莫再耽搁。”
赵祯才用凉茶压下去了胆颤,听他这般的不依不饶,怒火终是被激起。不待他继续说下去,已将手中茶盏掷到赵元俨面前,‘喀嚓’摔个稀碎,指着他咬牙喝道:“尊你一声八皇叔,并不是叫你官家陛下皇帝天子!你当朕是早年的汉献帝,还是晚年的齐桓公!”他话在此处顿了一顿,本打算说“你该是等不及挟天子了”,却还是忍住,改称:“只能由着你在朕面前放肆撒顽!”
殿中众人见他这是被激得急眼,又自他得位以来,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胆子小些的早已跪下,别的看有人跪了,也赶紧跟着跪。
赵元俨回首看着身后已跪倒一片,亦只得跪地拱手道:“陛下,自古明君怒是为苍生,庸君怒是为帝位,陛下本是明君,如何能将谏作谗,无端发怒?”
“孟王爷说得对。”蔡齐不咸不淡飘来一句,“先古神农氏夺有熊氏的权,黄帝叹:‘执斧不伐,贼人将来’,可见自古宗室兄弟中贼人也未必就少。陛下既是当今明君,是时候辨辨忠奸,认清何人对苍生有利,何人无端生事,对苍生无利了。”
二人嘴上针锋相对,看着难分上下,但赵祯知道,似现下赵元俨如此咄咄逼人,偌大殿中,四品以上竟没几个愿意出来反驳;蔡齐势单力薄,纵说着维护君主的话,满堂元老却找不到谁来撑腰。这是人心散乱的预兆,君臣失度的影子。
赵祯捺下脾性,尽力沉着对殿中问:“这朝堂是从何时起,朕要花如此力气去分辨孰真殊假?你们这些跪着的,平时许多自诩肱骨之臣,绝不轻易曲膝。而今虽在地上,但心中想得,是埋怨是愧疚,朕亦不得而知。好比八皇叔说近两个月来诸般恶事,皆与朋党无关。”
说着,赵祯‘腾’的站起身,冷笑道:“可怎会无关?你们该比朕清楚的多!”
讲罢,居高临下瞪了一眼这些朝臣,拂袖而去。
朱衍匆匆忙忙宣:“中书公事具闻,殿内已无事。”然后紧跟在赵祯后面走了。
殿中人人屏息噤声,气氛好似凝滞一般。独赵元俨站起身,俯视着蔡齐道:“蔡大人,已经下朝,何苦在这儿继续演着忠臣戏码。”
蔡齐闷哼一声:“下官不能尽责直谏,还要等着陛下的发落,且身为人臣,便只有夙夜不寐,以侍君子,没有下朝一说。孟王有君子之名在外,为何不懂得这道理,已无庸赘述。”
“那蔡大人便慢慢候着陛下抬举你罢。”赵元俨丢下一句,昂首离开。
赵祯从垂拱殿出来,带着周成奉阎文应疾步往文德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