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婠在心中冷哼一声,她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想为帮馥芝而得罪杨太后罢了,未料却叫她在赵祯面前捡了个便宜。
杨太后亦颔首赞许,又在案上先写了个口字,才从下往上把丰与宀加上。“所谓祸从口出,是为害。”她在左侧加了个目,“目不识害,便为瞎。”
“仅有一只眼睛能看到害,自然是半瞎。”馥芝看这次总是没有暗指谁,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可这是什么典故呢?”
“前头半聋既然是真龙,这半瞎定然也是了。”杨太后温言暖语说出这句。
馥芝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巴掌,不懂自己怎么这般蠢,干嘛平白要多问一句。其实任她问不问,杨太后都是要讲的,可馥芝还是得慌忙替自己找台阶下:“自古哪有皇帝是瞎子呢?应该也是有别的说辞。”
杨太后摇摇头,笑道:“还真是有,前秦厉王符生,不仅瞎,更是个半瞎之人。为人秉性暴虐,在位之时天象生异,地灾生变,其舅父强平在朝堂上劝他不要违背天命以平天谴,他竟将之锤首击杀。他嫡母太后强氏也因之一病不起,终而崩逝。”
赵祯听得面有愠色,这话说得已经与这些日子朝廷的情况相去不远了,谁都听得出来,这舅父在暗指赵元俨,太后在暗指她自己。
他扭头望着前方乐舞,淡淡打岔道:“小娘娘,刘知几言昔秦人不死,验苻生之厚诬。那符生是否被太史令污蔑暂且不提,只咱们所处之地已是我鼎盛大宋,何需以一个废帝为鉴?”
杨太后点点头:“官家说得不错,我大宋今日已有人繁商盛,国库充盈,百姓和乐,可这都是多亏了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从后梁到后周纷争数十载,军民早就没了节气,后唐覆灭便是君主不守信所致。原本答应给军士一百緍钱,最后只有四十緍,自此再无人有心迎战,致使李从珂一败涂地。咱们老祖宗就记取了这个教训,以财偃兵,以粮钱向诸节度使换军权,答应的事便不反悔,那些将士才甘心居于一处。是以官家也该清楚记得,君诺多变,不止民心,有朝一日,军心怕也要思变了。”
赵祯口中应和了一声“这是自小听惯了的,儿臣必然谨记在心”,但真的心中却不信,杨太后设宴仅要说这个?莫非已经没有新的法子,只能反复提醒他遵循章献旧诏了吗?
杨太后再次伸出手,在案上扭扭斜斜写了个不和正字,悠悠道:“老身猜,那歪脖的该也是天子了。天那一撇歪了,即成了不,王中一横歪了,即成了正。官家,天王歪了,就是不正。如今连续两个月太白犯南斗,天已不正”
“小娘娘。”赵祯再也忍不住,直接起身打断,“儿子也以为如今天已不正,更不该在此处享乐,实该回后殿去批阅章奏了。”翻来覆去就是为要权这一件事,他能不翻脸已是极好了。一众女乐见他要走,赶忙停下来,预备要恭送。
“官家!”杨太后沉声轻喝,她声音虽不大,却十分有力,冷不丁居然打断了赵祯的去意。
“朝事再忙,抽出个把时辰陪伴后宫总是可以的。”她旋即回复了脸上和善,“安内也是皇帝的责任,连一段戏都没听过,未免太过敷衍,说出去也不妥。”
赵祯被这话气得牙痒痒,明明是她不断激怒自己,干嘛赖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