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一片寂静,没人敢打搅赵祯赏字。半晌后,他终于出声:“古时卫夫人所书之飞白,今存者甚少,此女却能略窥一二,实属不易。你们都看看,看看。”
他命周成奉阎文应举着,铺展到众妃面前。待走到馥芝杨婠哪儿,他继续说:“尤其龙凤二字,尽得飞举之妙,以先贤之能,都难做到飞与白兼顾,而这两个字飞势虽张扬,掺白却匀臻。这幅字中,有数个口字,此字乃做飞白者最爱计较之处,你们瞧仔细了,这里面每个口,都极尽变化之态,绝无缀复。”
赵祯崇奉若斯,也勾起了四座的好奇心,杨婠细赏后赞道:“确实疏密有度,散而不松。”
“此女必然是散用毫笔,却不知是什么材质。”赵祯叹说,“疏离处轻若发丝,严密处重如云山,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馥芝娇声道:“妾身倒是觉得,官家在妾身扇上提的字,比这还精巧多了。”
“嗳,不对。”赵祯挥挥手,“飞白宜大不宜小,提扇不过是戏做,比这差远了。”
馥芝一听,便欲撒娇说“官家怎么可以对妾身儿戏”之类的话,被杨婠轻轻咳了一声,止住了。
接着让匀婉俞馨观看,赵祯继续讲:“这里一横一撇,都是主笔。下笔之初,已经开始转折反复,顿挫得宜,出入窈窕,孔隙更是轻逸。”
“落笔处可见雾碎云散,收笔处能观美人蝉鬓,果然上品。”匀婉笑说。
待转了一圈回来,赵祯又继续望着字迹心驰神往,喃喃道:“我朝竟然有如此能手,不知是何样貌。”他猛然想起来是愧云带来的,因问:“这是谁家女儿的墨宝,既然她的花笺能落入你手,必然也是官府贵胄人家。”
颢蓁闻言,甩他一眼,这才猜到愧云的意思竟非借花献佛这么简单定是快到元月,有人托她来替这女子打点呢。保不齐能在采选宫女前,糊弄个礼聘入宫出来。
愧云微微点头,恭谨答说:“禀官家,是真定曹家,尚书虞部员外郎曹玘曹大人的千金。”
“曹彬的孙女?”杨太后恍然笑说,“那即是先帝曹贤妃的侄女了不想曹彬一生戎马,家里的女儿却都教养得佼佼不群。诶,老身想起来,咱们是不是还见过这个女娃?”
杨婠馥芝相视摇头,匀婉回忆着道:“娘娘,天圣五年的一次家宴,请一众命妇到金明池观钓,其中曹家就带了这个女儿来。”
“是了,当年有那么多人,亏你还记得她。”杨太后感叹道,“彼时她年纪尚小,竟没注意。”
匀婉垂首说:“当时娘娘圣人都在章献娘娘身边,哪儿会在意坐得远些的命妇们,儿臣也因是关照着齐国夫人,这才见到。”
许氏听到提起自己,这才大喊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女娃,就坐我旁边。”
赵祯并不见怪,笑说:“夫人能记得清楚,想必有过人之处了。”
“我是记她娘记得清楚。”许氏仍是忘却礼数的大声道,“那时候章献娘娘带大伙儿在前头观钓,后面则有筑球百戏在旁演着。我看她娘看得出神,每到输赢争执的地方便手脚攥得生紧,恨不得自己也下去踢一脚才解恨。这女娃坐的稳稳当当,一双小手却压在她娘亲的腿上,半句话不说,但也不许她乱动。”
杨太后乐说:“曹彬选的媳妇,怕也是将门出身,并非能静下来的性子,难为他这一家入宫侍宴,还要个孩子帮衬。你可还记得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