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青楼妓子多不胜数,然而能在花信年华脱籍者,百不有一,就在苏州府,好年光景不过有个一二,倘若不赶巧,几年也可能无一人。
每每有能离开这污秽之地的幸运儿,总能引得其他姑娘欣羡不已,不论关系远近亲疏,一声祝福总要送到对方手中,既是祝福他人,也是祝福自己。
洁身宴便是由此而来,下海系红绳,从良断青丝,这一日姑娘要沐浴更衣,将身子里里外外洗个干干净净,不加香氛玉液,不着浓妆银饰,简简单单穿上百衲衣,谢过妈妈和姐妹们平日照顾之恩,跨过火盆,剪断一缕发丝,只要再踏出那道门,自此以后便是干净的女儿家。
只是世间安逸太久,民间攀比之风盛行,洁身宴到了如今也就渐渐变了味,成了炫耀显摆的宴会,大肆操办自是不提,还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请有分量的人做见证人便是其中之一。
想这青楼姑娘出身不好,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们能嫁的会是什么人?好点的被富商看上,收到家中做一个金丝雀差一点的也就随便寻个老实人嫁了,但不管是哪一种,想要让他们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床上千肯万肯,事后提裤子翻脸不认人,所以还需姑娘家自己掏钱,少不得要典当些金银首饰,某些私房钱不够的,更是要举债来办。
这些都还好说,最难的就是这见证人,宿老乡绅那是想都别想,敢登门会被人直接打死,富户豪商倒还有一丝可能,故而姑娘家会去找往日的恩客,看在一宿风流的份上,或许可能会答应下来。
李瑜将这些事无巨细全部说了出来,与人相处,坦诚两个字最为重要,一时隐瞒,事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估摸着还会成为仇家,属为不智,他自是能够分得清楚轻重厉害。
张曜并没有立刻答应,别人或许会在意面子身份这些东西,他却一点都不放心在上,看着李瑜好奇道:“李兄,我看你对这位子怡姑娘颇为喜欢,为何不收入房中呢?”
“张兄应该能猜得出来,”他叹着气道:“家中门风酷严,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养成外室呢?”
“也是不可能,倘若当真如此,子怡姑娘恐将不得周全!”
张曜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李瑜喜欢人家姑娘,可因为这姑娘是青楼女子,两人走不到一起,他虽说是选择了放手,只是心中依旧放不下,还想着再为那姑娘做些事情,这种人前世见的多了,被称为备胎的大多都是如此,只要女神召唤,立刻二话不说就跑来帮忙,不图名不图利,甚至赔钱都愿意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当然,那位子怡姑娘是不是女神还有待磋商,李瑜绝对是不折不扣的高富帅,年少多金长的英俊潇洒,家世还是一等一的好,他若是想纳妾,登门的媒婆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但若是想娶亲,别说是个青楼女子,就是家世稍差一点都不行。
世家子也有世家子的苦衷啊,张曜暗暗想到,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他不是姑苏李氏子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位子怡姑娘兴许对他也是看不上眼,至于所谓的日久生情,算了吧,万花楼可不是开善堂的,没钱连门都不会让你进。
“好了李兄,我答应你,对了,这洁身宴是什么时候?我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张曜想的太久,李瑜已然是不抱什么希望,此时忽然听他答应下来,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是又惊又喜,脸色一整,双手抱拳严肃道:“多谢张兄!”
“李兄你也太客气了,你要真想谢我,咱实际一点,麒麟轩的砚台你什么时候送来?”
“。。。”
李瑜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张兄,咱能不说这砚台么?”
“哦,你不喜欢啊,那行,顾月斋的镇纸也很不错,李兄你觉得呢?”
“。。。”
送走李瑜,张曜又得了半天清闲时间,夏日就这点好,夜幕来的晚,他想了想,对着左右问道:“少夫人呢?”
“少爷,少夫人在屋内休息,可要唤她起来?”
“算了,还是别了,”摆了摆手,制止了丫鬟们的好意,转身扫了一圈,总觉的有些不对,随后一拍头,这才想起少了谁。
“翠儿呢?怎么这两天都没看见她?”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迟疑着道:“我曾听玉儿姐姐提起过,说夫人有事让翠儿姐姐办,故而从一大早便起身离开了府中。”
张曜听了奇怪,翠儿乃东阁丫鬟之首,东阁大小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母亲也是知晓,她手下又不是没人,为何还要让翠儿出马呢?
一时没能想通,也就不再继续想下去,总归等人回来了问一问就能知晓,想到这里对着丫鬟吩咐道:“去把张彪张虎叫过来。”
张彪张虎虽是府中下人,之前却一直没有归属,属于那种被管家总管的一类,也是张曜病好,老夫人见他还缺两个护卫,便将人划到了东阁,听从使唤。
这两人日子过得相当舒坦,早上起床点个卯,跟人吹牛打屁聊会儿天,中午吃过饭可以一觉睡到下午,有事儿没事儿再出去串个门,一天过去了,日子清闲的让其他人嫉妒。
丫鬟来寻时,还差点没找到人,也亏路上碰到了张彪,又赶紧找到张虎,这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到地方时气喘吁吁的,脸上身上的汗珠流个不停。
“怎么来的这么晚?”张曜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等人解释,挥着手道:“跟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