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快敲响的时候,电视里传来阵阵笑声,是本山大叔的小品《老拜年》。嫂子们早已经煮好了年夜饺子端上来。杨梦文第一个伸出筷子,夹起来就往嘴里放,一咬,把牙咯了一下,是一枚硬币。
五哥杨代文说:“这小子年年都能吃到钱,今年第一个就吃到了,还真行。”
母亲一边吃着她每年大年夜都必吃的素饺子,一边笑着说:“老孩子工作找到了,必然能吃到钱儿呀。”
大家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被电视里赵本山的台词逗得开怀大笑。当杨梦文吃下第三个饺子的时候,看着屋里浓浓的欢乐氛围,他再也吃不下了。从小就心事重的他,突然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要是活着该多好啊。
母亲念叨着:“这回好了,老孩子有工作了,等老五再结了婚,家里就没什么大事了。”
桌上,大姐夫举着酒杯和五哥喝酒,还咋咋呼呼地说呢:“听说那家场子和我们场差不多,都是养鹿的,老六咋能去那儿呢……”
杨梦文打断他说:“姐夫,还是管好自己吧!今后要和我大姐好好过日子,活出个样来!”
“看老六这话说的,谁没好好过日子了……老六你瞧不起姐夫!”
“瞧不瞧得起看今后!要是我大姐今后受半点委屈,别说我不客气!”
这时,五哥杨代文举着酒杯说:“你个混蛋玩意儿,喝酒!”
大姐夫不再言语了。母亲在一旁自语道:“老六说得对,是得好好过日子,啥错儿也不能犯……”
“妈您就放心吧!”大姐夫回身说了一句。
母亲却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孩子一天天大了,可得有正事儿。”
这时,大姐九岁的女儿小秀从别的屋跑进来,到桌前拿起筷子就要夹饺子吃。冷不防他爸一声大喝:“这么没规矩!都下桌了还吃?”
小秀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杨代文冲大姐夫一瞪眼睛:“小秀在这儿上的学,你他妈一天都没管过现在抽什么风?小秀!来,上五舅这儿来!想吃啥吃啥!还没人了呢,敢不让孩子吃东西?”
“我看她就是找打!”大姐夫还来了劲。
杨代文没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能耐你就试试!”
大姐夫不敢言语了,他清楚地知道,他这位小舅子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现在还喝了酒,真要把他惹急了,挨几杵子那是肯定的,他没那么傻。
自始至终,杨巧珍都一言不发,只是时常去厨房的锅里盛菜,在桌上也不太伸筷子,还得母亲不住地给她夹菜。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桌子,杨巧珍叫过杨梦文,说是没事时给他织了件毛衣,让他穿上试试合不合身。这次过年回家,杨巧珍拿回来好多东西,除了她去山上采的山菜外,还有给母亲织的毛裤、给四哥和五哥织的毛手套……而杨梦文发现,大姐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旧了,也很单薄。她心里想的全是这个家,而苦的却是她自己。再看大姐夫身上,是大姐给新织的毛衣,围的也是新毛围脖,还给他新买了鸭绒袄。苦命的大姐呀,也不知未来会怎样。杨梦文心里暗想,但愿大姐夫这次能吸取教训,把心思用在过日子上,少在女人的事上犯错误。
年过完了,哥姐们各回各家,生活又归于平静和周而复始的平淡的日子。杨梦文在家里一面帮着哥哥们干些农活,一面期盼着二哥给找的那家单位尽早来消息。他不知道邻县是个什么样子,别说是邻县了,就是自己家乡这个县他也没去过几次,他更不知道那家养殖场怎么样,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干好本职工作,或许那并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自己会脱颖而出。他脑海里浮现出去县里盖章时所见到的那些干部们的模样,或许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他们吧?进机关、当干部……但那也是一个县城,而自己的目标是省城,他坚信,汗水才是黄金,只要付出总会有回报,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会实现梦想,但梦想却并不是很具体,以前,离开农村是他的梦想,后来,干一番事业是他的梦想,而一直以来,成为作家是他的梦想。想着这些,他也会暗自发笑,一个穷小子,为什么尽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呢?
春节过后,杨家老五杨代文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女方是民办教师。看着母亲整天笑呵呵地忙着张罗这张罗那,杨梦文也长出了一口气。五哥成了家,而自己也要远行去工作了,母亲操劳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歇歇了。
母亲请屯里的“先生”看了黄历,杨代文的婚事订在了三月份。可就在杨代文结婚的前一天,回来参加婚礼的老二杨国文说人家来消息了,让杨梦文明天就去报到。
杨梦文说:“能不能晚一天去呀,我在家可以帮妈忙活忙活。”
杨母却说:“不行,还没上班就请假不好,你去你的,上班要紧。”
杨代文的结婚的日子到了,远道而来的亲戚们团团围坐在炕上,共同庆贺老杨家的大喜事。除了庆贺老五杨代文新婚之喜外,亲戚们也为杨梦文找到工作而祝贺。杨梦文的大姑二姑两家也来了,但这次杨梦文没再提及父亲去他们两家发生的事。可当村支书的二姑父借着酒劲说:“这小六子可不一般哪!这回也有了工作,你妈能省点心了!”
杨梦文心说,我什么时候让母亲操过心?
这次亲戚们来得比较全,考虑到将来杨梦文结婚还不知什么时候呢,老二杨国文提出亲戚们共同照张相。就在村口的庄稼地旁,亲戚们依次或坐或站地排好了,大家照了相。母亲和三姨她们哥兄妹几个也单独照了张相。照完相,杨梦文当着众位亲戚的面,扛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他要去邻县那家养殖场报到了。
走在那条沙土小道上,他心情莫明地惆怅,有些兴奋又有些不舍。身后,亲戚们说些什么,他没有听见;母亲的目光,他没有看见。其实也不是没有看见,而是不敢看,他怕一旦看见母亲的目光,自己就会无法迈出双脚。
从此,一个穷家的小子,开始了他漫漫的、艰难的、与命运抗争的奋斗之旅和逐梦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