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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的一家店铺,“杨记畚箕店”五个大字耀眼地挂在门上,青砖小瓦,粉墙巷弄之间,行走于烈日下的黄媛介手拾一把油纸伞遮阳,陈旧的粗布裙拂动,荆钗摇曳地进了门。
那店里一名成年男子,正双手拿竹篾编制畚箕,一见她回来,起身倒茶过来放下,双手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何处安放:“皆令,你去书坊卖画了。”
黄媛介眼圈一红:“相公,你怎么这样?哪有丈夫给妻子端茶的道理?传出去叫人说我没德了。”
“我……”杨世功吐出一个字,便再无后话,黄媛介过来,半蹲下去,抓了丈夫手掌观看,那上面已有几条血痕,还有一些旧伤痕,她默默地拿帕子包扎。
“黄夫人家吗?”云娟敲门进来,捧了一个褡裢,杨世功急忙避往侧间。
黄媛媛捏捏,觉得沉沉的:“云娟妹子,这使不得,我可见过蘼芜君还有一堆借据呢……”
“是小姐叫送来的,夫人就收了吧,那些借据,杨公子能还。”
推辞不过,与丈夫说了几句,她到闺房铺开纸张,皱眉想了想,下笔写道:
“眼儿媚·答杨柳斋二君
剪灯细语梦难成,分手更多情。栏前花瘦,衣中香暖,就里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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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残瞭又重明,后会岂如今。半帆微雨,满船归况,万种离心。”
柳如是再翻另一张纸:“黄金不惜为幽人,种种语殷勤。竹开三境,图存四壁,便足千春。”
董小宛接着念道:“匆匆欲去尚因循,几处暗伤神,曾陪对镜,也同待月,常伴弹筝。”
“皆令的诗词有林下之风,吴越之间,能跟她争锋的,也就商景兰几个。”柳如是深加赞叹,可杨川对这诗没多少兴趣,眼光只瞧她们身上的旗袍,右衽、立领、蝴蝶纽扣。
两人的身材曲线,恰到好处地展示出来,当然杨川没大胆到设计短袖、高开口,尽管晚明服妖遍地,但过于暴露的话,估计会被打死的,她们也不会穿,一部分服装也是宽松的,但被他改成了不同风格、不同样式。
“他没在听……”柳如是无奈地道,又瞧瞧杨川拿的一本《纪效新书》,“戚将军的书?”
“嗯,刚到书种堂买的,我看他怎么选兵练兵,过几月就用得到。”杨川发现这本书很实用的。
饭后,她们告别,出了杨柳斋,并肩而行,董小宛低声道:“你没跟他说借据的事情?难为姐姐侠气,还顾着皆令。”
“没有。”柳如是满不在乎道:“我要钱也容易。”
“我觉着你是放心,总会有人替你还的。”
【注释:关于黄媛介的传记,载施愚山《施愚山集》的《黄皆令小传》。
据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吴梅村《梅村家藏稿》,推测出早在十七世纪三十年代,黄媛介就已经在吴越地区扬名,与柳如是的结交早于四十年代,黄媛介的作品还被选入当时的《嘉兴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