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软弱。下一刻,慕容光已经和胡平安坐在了明仁殿的起居堂中。
“陛下冗忙,臣本不该来打扰。”胡平安起身致礼。他本是极有眼色的人,看见从偏殿走出的长乐郡主神情沮丧,就明白自己来的多么不是时候。然而他依然坚持觐见,只是多说了一句客套话。
“无妨。”慕容光摆摆手:“胡爱卿匆忙赶来,定是有要事相商。发生了什么事?”和以往一样,只要和胡平安在一起,他就迅速进入了理政模式。
“晋国传来消息,”胡平安压低了声音:“瑾妃娘娘,病重。”
慕容光手一抖,新沏的茶水泼在了手上。
王芙赶忙上前来擦,慕容光突然大怒,将茶盅狠狠摔在地上。
“呯”的一声,茶盅被摔得粉碎。即位以来,国主虽容色清冷,但自制力极强,罕有这样急怒的时刻。王芙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磕头不已。
“滚!滚出去!”慕容光低喝道,苍白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胸口上下起伏。王芙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慕容光是个天生的演员,很会依据场景展现所需要的情绪。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是伪装的,大多数时候他也是冷淡的,颇符合孤家寡人的帝王之风。只有在两个人面前,他才会无所顾忌的表露真实的情绪:一个是余玥,另一个就是胡平安。
胡平安却岿然不动。等慕容光面上的潮红退下,方起身施礼,徐徐开口:“陛下息怒,微臣想先问一个问题。”
慕容光狠狠盯着他。
胡平安毫不退缩:“陛下是否认为,几年前晋国的入侵,责任全在温雪夫人?”
温雪夫人是一个禁忌话题,是慕容光走不出的阴影。
自己的地位是靠母亲委身仇敌换来的——这个认知是扎在慕容光心头的利刺,稍一触碰就献血淋漓。
无论慕容光与胡平安走得多么近,无论慕容光多么礼贤下士,国主始终是国主,胡平安一直很注意不要碰到这根刺。
但是今天,他却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觐见,不同寻常的莽撞,坚持把这根刺扒拉了出来。
此刻,他完全不顾及国主的情绪,继续直言:“请陛下恕臣直言。当年晋国来犯,实在与娘娘无任何干系。燕国盛产玉石、铁矿。那玉石便罢了,铁矿却是制作兵器必须,各国都极其眼热。”
“早年碍着有铁澜江为天堑,无法硬抢,各国纷纷遣使示好,要以重金购买铁矿。但历朝燕皇都对铁矿管制极其严格,绝无商议余地。”
这些慕容光在年幼时也听父皇提过一二。胡平安旧事重提,他只冷哼了一声。
胡平安又施了一礼,表示感谢国主聆听:“本来,铁澜江水流湍急,江面宽广,晋国若是攻打,唯有上游沛州一段江面狭窄,勉强可以渡江。然而晋国多山地,水师薄弱,而燕水师之强,天下无可匹敌。因此,多年来晋国都拿燕国无可奈何。谁知五年前,晋国出了一个惊世奇人。”
慕容光脸色还是难看。
胡平安看了他一眼:“陛下在晋国想必也有耳闻。此人名为海泓子,据说出身是个道士,因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能占星卜卦,竟一路升为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