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卦卜，大多能看清的是结果，很难看得出细节的。

天机演化，浩渺无穷，一个不经意的细节，能延伸出无数结果。

别说周易，就算伏羲他老人家来了也一样做不到的。

“唉！别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空虚道长一听见周易的提问，立刻就叹起了气来到：“老道我自入道门以来，从来不碰丹汞，怎么可能献什么仙丹嘛？”

“那你怎么进这里来了？”周易一脸好笑地问道。

“树大招风啊！”空虚道长可不傻，被关在这里都快两年了，事无巨细，都一一回忆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我算看清了！”空虚道长摇了摇头，接着诉苦道：“什么丹汞，什么红丸都是假的。无非就是换了个名义的朝争罢了。神宗皇帝因为太子之争，不喜东林，而老道偏偏就很得神宗皇帝陛下信任。新皇登基那一会儿，他们就已经准备借题发挥了。只可惜，新皇到底不糊涂，还有神宗陛下临终前的嘱托，老道才得以脱身的。”

“你看不出来，太子其寿不永？”周易问道。

“看得出来，第一眼就看出来了。”空虚道长闻言，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

“然后，你不会亲口跟神宗陛下说了吧！”周易见得空虚道长的脸色很古怪，立刻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了！”空虚道长微微点了点头，老实回答道。

“呃！”周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面前这位静虚道长了。

“古往今来，就没见过你这般找死的啊！”周易由衷地感叹了一声道。

“神宗陛下，对老道我有知遇之恩，托付之效，老道焉能知而不言？”空虚道长很是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道。

“况且，我也是为了这大明江山，也为了天下百姓啊！”空虚老道说道。

“你”周易指了指了空虚老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前就知道空虚老道怀着一颗理想主义的心，可没想到会理想到了天真的地步啊！

“天机运转，时运使然。又岂是你一句话说能改变的？”周易没好气地问道。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但也算尽了自己的聊聊寸心罢了。”空虚道长说道。

“所以，老道我有了这场牢狱之灾，也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了！”空虚道长颇有些自嘲地道。

“神宗皇帝听了你的话的没有？”周易见得空虚道长都这个样子了，一切又已经木已成舟，便不好再埋怨了，反而有些好奇了问了起来。

“听了”空虚道长点了点头道。

“但来不及了，也力有未逮了！”静虚道长又道。

“也是，万历皇帝想要换太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换早换了。你的话，不过让他多了一条理由罢了。偏偏这个理由还拿不上台面？”周易说道，然后很有些奇怪地道：“你既然说出了这番天机，自然就该知道后果，神宗大行之后，你该立刻离开的。”

“太子敦厚，有仁君之像。且神宗皇帝陛下也唯恐他驾崩之后，太子会对我不利，所以病重不起之后，也特意跟太子交代过的！”空虚道长说道这里，眼睛之中也微见水光了。

看来，神宗皇帝也的确对空虚道长信任有加啊！如此这般，也的确算得上一番隆恩浩荡了。

难怪空虚道长这般死心塌地了。

周易再不以为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周易至少不会用后世的观念，来评价古人的思想行为的。

而且，后世那般道德沦丧，人心不古的，也未必一定就正确了。

自古帝王多凉薄啊！

而神宗皇帝都已经病卧不起了，还依旧会为了静虚道长，亲自跟太子交代一番。

这也算是送了静虚道长一道“免死金牌”了。

哪怕太子再不满静虚道长的口不择言，差点坏了他的继位大事。有神宗皇帝的交代，也是不敢把静虚道长怎么样的。

既然如此，也难怪静虚道长明知不妥，也没有立刻离开京城了。

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怪就怪，这位太子在位事件太短，短短三个月后，大明就再换了一个新皇帝。

而隔了一任皇帝之后，神宗皇帝的话就自然可以打一个折扣了。

更何况，如今天子还年幼，天下有正值“众正盈朝”的最好时期。大家都是饱读了圣贤书的正人君子，自然也就不会容许空虚道长这么一个奸佞妖人再留在眼前碍眼了。

乘着先皇被“红丸所害”这般大好时机，连带着清除静虚道长这么一个“奸佞”，也算是顺应官心罢了。

天启皇帝可没受过神宗嘱托，再加上事关“父皇”之死，天启皇帝也自然不好如他父亲一般，再给空虚道长坚定不移地庇护了。

但饶是如此，静虚道长也没有被杀掉，反而呆在诏狱里，活得还挺滋润的。

这不得不说，终究还是全靠那位神宗皇帝给空虚道长留下的一片“隆恩”啊！

这人情可欠大了。

而且看空虚道长这样子，估计也是跳不出来。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还回静虚观吗？”周易问道。

“回不去了？”空虚道长闻言，低着头沉默了好久，然后才一脸希翼地看向了周易道：“以后，静虚观就摆脱老弟你帮忙看顾了！”

周易闻言，吓了一跳，立刻问道：“什么叫我来帮你照看，那是你的道观好不好。”

“你究竟想干什么？”周易看着空虚道长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也不得不正经了起来，略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答应了神宗陛下一件事情！”静虚道长回答道。

“什么事情？”周易立马问道。

“斩龙！”静虚道长回答道。

周易这下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了。

这回可是一点都不带装的。

起先不过周易的玩笑之语，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却并没有那个勇气去，真的付诸实践的。

但空虚道长却真的打算去做了。

空虚道长的表情是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还有着一股无比坚决的决心。

“你知道这里面牵扯多大的因果吗？”周易沉声问道。

“老道自然知道！”空虚道长点了点头道。

“龙脉之事，何等巨大。你扛不起的，不但你自己会死，而且会神魂惧消，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更何况因果牵连之下，连你俗世的亲人，弟子也通通难逃牵连。”周易不得不将后果说了一遍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在等你！”空虚道长闻言，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周易道。

这是托付遗言了吗？

周易这一刻，无比头疼了。

难道自己最近厄运缠身，还是天生就是一个被人临终托付的命？

在陕西是这样，然后身边就多了一个甩不掉的责任。

在京城也这样，这次更夸张，简直就是牵牵扯扯一大窜啊！

周易是真心不愿意啊！

弄得他都有些想要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