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到名字的维多利加轻轻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应那个声音，只是继续埋头苦读。

而一边的妲丽安则是迅速放下自己的书，向楼梯口跑去。

维多利加瞥了妲丽安的背影一眼，“哼”一声便回过头继续读着金镶边的回忆录。

在大厅的遥远下方出现夜月幻的身影。他看见了什么快速向楼梯口跑去，伸出双手。

“嘭！”

将从几节楼梯上便直接跳下来的妲丽安接住。

夜月幻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糖果来，剥掉包装放在妲丽安的嘴边。

“咬！”

妲丽安像一只小动物一样直接朝夜月幻的手指咬了下去，不过还不至于真的咬，只是轻轻的舔而已。

而夜月幻同学更是用两根手指夹着妲丽安的灵活粉嫩的舌头。

“啊呼。”

妲丽安眯着眼睛，脸上也泛起了红色。……调戏完妲丽安之后夜月幻牵着妲丽安的手向上走去。

而听到脚步声维多利加也没有抬头，只是含糊地念了一句：

“唔。那个坏蛋终于来了吗……”

把烟斗凑近嘴边吞云吐雾，维多利加继续看着书。夜月幻和妲丽安上了楼梯，喀、喀、喀……规则的脚步声响彻宁静的植物园。

不过迷宫楼梯很长。

夜月幻的身影还得花上几分钟的时间才会出现。

“维多利加——！”

等到抱着体力不支的妲丽安的夜月幻爬上植物园，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大概是路上又调戏了妲丽安的缘故）。夜月幻驾轻就熟地坐在维多利加的身边，嗯……身前抱着一只妲丽安大型人偶，一边抚摸着妲丽安的紫黑色的长发一边对着维多利加说：

“你无聊吗？”

被问到的维多利加，一脸觉得很麻烦的样子，从放在膝上的书里抬起头。

被丰润金发包裹的小巧脸蛋上，有一双前所未见、晶莹剔透到不可思议的绿色眼眸。

“……倒也不会。”

夜月幻一脸性质高昂的样子准备说什么。

维多利加注意到他的模样，懒懒地抽着烟斗：

“究竟怎么了？”

“哦，最近有个好玩的事。”

“喔……”

对于维多利加漫不经心的回应，夜月幻有些无奈，还是妲丽安乖，夜月幻看了看躺在自己怀中的眯着眼的妲丽安：

“算了，我还是说一下吧，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很久以前，在这个学园里曾经有个奇怪的炼金术师……”

维多利加不可思议地说：

“嗯，真是奇怪。”

夜月幻回问：

“怎么奇怪？”

“我正在接受这位炼金术师的挑战。”

吓了一跳的夜月幻反问：

“好吧，看来你已经找到那本立体书了。”

风由天窗吹来，把植物园里的花朵、叶子吹得沙沙晃动。外头虽然因为夏日艳阳而酷热，这里却保持宜人的凉爽，好像与地上的炎热无关。

维多利加懒懒地抽着烟斗，阅读摊在膝上的书。夜月幻乖乖等了一会儿，才发现维多利加似乎无意回应，于是问道：

“不想知道吗？”

维多利加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致，假装没听到继续看书。夜月幻捡起MA的包装纸，把散落一地的书集中在一起，努力做着已经成为惯例的整理工作。过没多久维多利加突然抬起头，开始说起奇怪的话题。

“你知道麦森瓷器吧？”

夜月幻愣住。

“知道啊。是德国的餐具吧？又白又光滑，相当地美丽……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想要和你聊聊有关炼金术的事。”

“……会聊很久吗？”

“当然。”

维多利加点点头。

“久得不像话。像是不醒的梦一样久。像龙的寿命一样长。好了，听我说。到这边来。”

夜月幻虽然面有难色，可是又无计可施，只能抱着妲丽安来到维多利加的身边坐好。维多利加的侧脸浮起冷酷的表情：

“幻，我是不知道你对于炼金术知道多少，不过按照我的推测，应该几乎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知识吧。”

“这到不至于。你不要忘了有妲丽安我可是什么炼金术都可以完成的。”

“好吧，不过理论不知道吧，就让我来说明——所谓的炼金术师，就是研究如何重组物质，将之变成另一种物质的技术的人。这些技术的种类很多，但是在历史上，人们有求于他们的力量，大约可以分成三种。就是‘黄金’、‘不老不死’、以及‘人造人’。因为这些都必须借助特殊物质‘贤者之石’的力量才能够制造，所以有能力的炼金术师就是拥有‘贤者之石’的人。据说这种石头的颜色，是和石榴果实一样的深红色。一般人总误会炼金术是从古代继承下来的恶魔知识，实际上它的历史出人意料地短、非常非常短。你知道吗？”

“不，完全不知道。”

“嗯，这就请一位青年登场吧。舞台是十七世纪初的意大利。青年的名字是约翰.V.安德烈。是牧师的儿子，也是个呆子。白天游手好闲，晚上参加宗教团体。在这个团体里，约翰有一天晚上遇到一个自称克利斯多福的怪异青年。他能够理解包含古代希伯来语在内的九种语言，精通各种没用的知识。是个神秘、没工作的呆子。”

“要说到没用的知识，我觉得维多利加你不会输给他……好痛！别踹我啦！妲丽安还在我身上！”

“总之约翰和克利斯多福这对呆子意气相投，结果便是引发好长一段时间的炼金术流行风潮。他们两个关在房间里，也不管他们的父母兄长天天要他们去找工作、娶老婆，却捏造出一个架空人物的壮大幻想。这种消磨时间的方法还真是怪……总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出生在十四世纪，有如恶魔的男子克里斯钦.罗森克鲁兹（ROSENCROITZ）。两个呆子给这想象中的男人各种力量，说他是炼金术师集团<蔷薇十字团>之王。两人思考有关蔷薇十字团的神秘会馆、严格规约，以及他们的历史，然后集合成一本幻想文学——《科学的结婚》。这样还不够，另外还写了《蔷薇十字团传说》、《蔷薇十字团信条》等书。简单来说就是闲得不得了。可是他们两个人在短短六年里写出来的三本书，却成为中世纪欧洲的畅销书，之后狗尾续貂的书籍与自称蔷薇十字团成员的人们便层出不穷。两个呆子青年的想象故事，以两个当事人难以阻挡的速度在短时间里遭到社会重新编辑，并在随后一一实现。”

“嘿……”

“两个人的搭配真是天衣无缝。怪异呆子克利斯多福是囊括古代到中世纪各种神秘知识的泉源。可是他本人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些大量的知识。于是在此活跃的是另一个呆子——约翰。约翰彻底遍览克利斯多福提供的大量知识，把最有趣的部分集合起来编辑加工。因为两个人的才华，<蔷薇十字团>这个迷人的炼金术师集团才得以‘存在’，造成各种书籍竞相出版，引发中世纪之后的狂热风潮。”

维多利加放下膝上的书。把MA塞进嘴里。

“嗯嗯……所以呢，关于麦森瓷器——”

“怎么突然转变话题？”

“哼。才没变。”

维多利加把MA的包装纸随手一丢，夜月幻捡起来收进口袋。

“舞台移到十八世纪的德国。有个名叫腓德烈.波特格尔的呆子青年。”

“又是呆子？”

“没错，从另一角度来看，炼金术的历史，正是‘这个家伙’的历史。腓德烈是个在药房当学徒的青年，却对旁人吹嘘自己是个厉害的炼金术师，拥有贤者之名。结果某天夜里，波兰国的军队突然绑架腓德烈。因为国王有不惜任何手段都想得到的东西。”

“黄金？”

“错了。幻，在你出生的国家有美丽的白瓷吧，我记得是叫青花瓷的。”

夜月幻点点头：

“我知道。是种光滑漂亮的瓷器。怎么了吗？”

“波兰国王非常喜爱东方的青花瓮。当时东方青花瓷在欧洲是实物，以等同黄金的价格交易。而国王希望可以靠炼金术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被关在王宫工作室里的腓德烈很头痛，非常想回家，可是却没办法。因为国王完全相信他的谎言，日夜催促他做出白瓷，要求他用贤者之石制作。到了这个地步才说一切都是谎言，一定会被杀。腓德烈以酒浇愁，花了十年的时间，揉土、烧窑、喝酒……终于做出与东方白瓷相当接近、白色光滑的美丽瓷器。国王也很高兴，盖了大量生产的工厂。这就是麦森瓷器的诞生。”

“喔。是这么回事啊。”

夜月幻颇为感动。

“对了，那个腓德烈后来怎么啦？”

“因为酗酒再加上压力太大，突然暴毙。麦森瓷器博物馆里，就摆着他脸色苍白拿着酒杯喝酒的肖像画。也就是说，幻，我想说的是……”

维多利加不知为何认真起来。脸颊一片通红，话说个不停。惊讶的夜月幻凝视着小小的脸庞。

“炼金术师总是说些神秘的话，让大家摸不着头绪，实际上，炼金术的历史就是诈骗的历史。我刚才所说的只不过是历史之中的一部分。说谎之后无路可退的人、为了打发无聊而写下幻想文学的人。‘想要相信’谎言的人们加上历史的捉弄，经过数百年的时间，这些东西就以人们的共同幻想形式实现。也就是说……”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

“过去存在于圣玛格丽特学园里的炼金术师利维坦，也不过是‘这种家伙’之一。当然不可能无中生有，只是擅长骗人罢了。也就是说，他们是永远的恶作剧小鬼。惹恼了妈妈却无法从树上下来，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孩。”

“可是我听说那个炼金术师，后来变得很有名，甚至干涉苏瓦尔的国政……”

“哼、真是无聊到家。如果我和利维坦生在同一个时代，一定会揭穿他的骗局，获得胜利。靠着我的‘智慧之泉’，收集散落四方的混沌碎片，重新拼凑，然后掐住他的要害。没错、我……”

“但是妲丽安却存在啊。”

“那不一样。”

“但是……”

“不一样，不一样！真是死脑筋的夜月幻！”

维多利加满脸通红，认真地不断重复。

对于维多利加咬牙切齿的宣言吃惊的夜月幻愣愣地看着染上恼怒的小脸。

“嗯……？”

从天窗吹来的风，拂动维多利加的长发。放置在鞋形烟斗架上的陶制烟斗，一缕细细的白烟往天花板飘去。

不知何处有小鸟鸣叫。

“……维多利加，我看你好像很高兴。”

“高兴？我？”

“对啊。应该是吧？托了这个怪异炼金术师的福，今天的你难得不无聊。”

“嗯……”

维多利加不满地鼓起脸颊，默默不语。夜月幻倒是满面笑容看着这样的维多利加。

夜月幻也不在说话，只是继续抚摸着妲丽安长长的紫发。

白色细烟不断从陶制烟斗朝着天窗飘去。

小鸟再度呜叫。

天窗洒落的眩目阳光，将外头已经是夏天的消息，送到植物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