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昇客栈,坐落在京城城东偏南。本名‘有间客栈’,因早年间下榻在此的同榜仕子两人,连中状元、探花,名声极广,因而易名连昇。加之店主厚道,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地界算是有口皆碑,科举仕子多有驻留。
这些逗留仕子自然不全因客栈好恶,更多因有例在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求个安稳罢了。气运之说,此时还长盛不衰,流传于世。
林枫原不觉陈老落居于此,人多眼杂,不肃静。不过,街边乞丐收了两个铜子,与他说过一旬之前,数位年轻子弟簇拥一位头发花白、腿脚有疾的老者进了客栈,终日书声琅琅,未有间歇。青年便觉得有必要来瞧一瞧。
因而当他叩开二楼门房,缓缓闪出老人苍老憔悴的面容时,青年不觉惊讶,却也眼眶噙泪,豆大的泪珠子一个个滚落。
“回来了!”酝酿许久,望望房梁,老人生生将老泪忍下去。口吻平淡,宛若迎接游子的长辈,深信总有一天,孩子会回来尽孝。
沉默,青年后退几步,也不顾衣着是否符合仪态,只是深深一礼,良久才缓缓起身,止住泪珠,哽咽道:“弟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吸了口气,收起心绪,“随我来,有两位等你多时了!”
边说,老人边闪开身躯。
青年一怔,透过老人与门扉间隙,瞧见里面盘腿坐于矮桌棋盘前、对弈手谈的老者与中年男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两人气势威严,目不斜视。林枫从门外而入,行至桌前,两人亦落目于棋盘之上,毫无波动。以至于林枫坐在他们身旁,中年男人闲敲棋子,淡淡道:“等着!”
“洞之先机,拿捏住在下落身之处,言之门楣显赫未免俗气了。”青年打量盘上黑白,大势如龙,争锋难辨。二人棋势,竟比陈老高出凡几。
“哦,说说吧,如何猜到的。”男人依旧没有看他。
“你让我说我便说,岂非很没面子!”
蓦的,男人与老者均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好个没面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当今之世,敢如此与二人说话,这小子怕是第一个。有意思。
“有点意思。”
啪,男人落下一字,“与我谈条件,我便给你条件。说吧,爷满意了,你可以不用死。”
满堂寂静。
男人如此说,屋内之人,包括林枫,全然不觉有何不妥。除却青年,几人知根知底,知晓他绝无戏言。而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男人,青年大抵能猜到些许。他很清楚,男人说的是真的。
男人要自己死,自己别无活路。地位的差距,与一切毫无干系。任他智计通天,亦无别路。
潮汐当前,浮萍如何别具一格,亦只有随波逐流的份,无力抗拒。横亘在男人与青年身前的,正是这样一道天堑。
“偌大京城,找人本就如大海捞针,何况一个死人。”青年道:“更何况这个死人,知晓真身者,唯天家某位与皇城某位统领尔。牵扯之大,涉猎深远,将偌大京城与异国辽邦掀个底朝天也不是不可能。牵扯干系的,世家门楣,仅这些不够!”
“如此说来,两位要我死是应有之义,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毕竟事关重大,知晓之人越少越好。狂澜终究是狂澜,是好是坏,能否拘与掌中,与保密程度成正比。”
这般透彻,杀身之祸临近,还能静如止水,心念澄明。
男人点点头,“接着说。”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