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有点怕，很不安。一颗颗泪珠子划过脸颊沟壑落到地上，跟石块打在他胸口一样。

方文也一脸懵，偷偷和林枫交流眼神，看懂后者后连忙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可他还是开口问：“莫非林兄与你云家，干系莫大？”

妇人并不答话，只顾着哭。

半百老妪暗自抹了几把眼眶，捏起叠的整整齐齐的锦帕帮妇人揾泪。

意识到不对，方文眼珠子往一边跳动，示意林枫赶紧告辞。即便有何旁人不知的隐秘要闻，难以启齿，也不至于让两位华发半百的妇人不成体统，嚎啕恸哭。

至于渊源，楚平婴秦苍然说有那就是有，君无戏言。方文有绝对把握调查出来。风口浪尖上的事儿，扯上诸多门阀世家，没有事情能瞒过这诸多耳目。而方家为诸家之首，又岂会靠为天家俯首帖耳而无一事之功？

况且折扇青年清楚地明白，一度尊天家为首躬行圣谕，无异于与虎谋皮，自断前路。有一日门楣破落，鸡犬不剩，方氏一门埋入坟茔灵柩，是男人食之无味了。他有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

所以他不急，至少现在不急。早晚有人将桩桩因果缘由递呈他手，恭恭敬敬。妇人的眼泪太不寻常，水渍下裹挟的东西，他敏锐嗅出是烫手山芋。可下一刻他就明白，这不是烫手山芋，是一块烧红的木炭。

林枫前踏一步，对折扇青年视而不见，“晚生乃郑州人氏，十七载如一日，从未越过郑州辖线。此次入京乃迫不得已，生平首次。晚生冒昧，还请夫人不吝告知......”深深一礼，“林枫谢过！”

妇人死死咬住嘴唇，说不出话。老妪不忍，心下一横，满腔沉积十余年的忌讳便欲脱口而出，江河奔腾。正在此刻，骤然一把‘难得糊涂’折扇应声甩开，好巧不巧，隔开她的老脸。扇叶被风吹地微微晃动，阴影下的纸面褪去金色光辉，洁白刺目，仿佛人骨，冷气森然。

折扇之后，能看到姓方的那位大人脸色铁青，满不耐烦。折扇的骨色，仿然正是自己！

一喷冷水浇下，老妪遍体生寒，什么话也说不出，奄奄熄灭。

妇人依旧不言。

等了很久，林枫没听到任何声响，拱拱手离开。他并非不明事理，听潮阁大殿之上，云邯也不敢擅言，当即否认之事，云姓旁人谁敢多嘴？

不近情理的咄咄逼问，得知也终究不美，害人害己。

青年叹了口气，仰望已经开始灰蒙蒙的天，荧光迷离。一开始就料定结局了，不过是困兽之斗，最后地一番挣扎罢了。就跟挖宝一样，咫尺天涯难以触碰，可若不试一试，真正绝了希望，谁又能甘心？

“为何不问，”方文耸耸肩：“执意逼问下去，不会问不出。”

“你为何拦我？”

“没有，只是觉得该走了，这事儿不简单。”

“我说的是那位老妪，她想告诉我的。”林枫淡然直视。

方文一惊，哑然失笑。混账，没遮住啊！

他沉默了很久，“麻烦！”

孤身在京混迹到这般境地，除却那些若即若离的助力，方文本人的手段腕力亦可见一斑。京中大小事务，各方明里暗地、伏线后手，他都了如指掌。因而比起面前的毛头小子，某些事更能洞若观火，看的通透。

也正因如此，他心中另有一番异于青年的衡量。

云邯不敢欺君罔上，关于林枫，云家家主一字不知。这必然干系到更深处，是云家老爷子在世时的暗线。而大殿上坐着的那帮老不死，十有七八与云老爷子曾为同僚，更有二三为老友，所知甚多。

另谋家族之势，对几方异己地虎视眈眈，言之事无巨细、指掌在列亦不为过。连十六年前，云家后院一株老桃树开了几朵花，结了几颗桃子，落了几片叶也能查得出大致。可阒然满场，无人对林枫少稍有见地，一个大活人凭空冒出来，活生生归拢到云姓行列，不仅不妥，更是不可思议。

是对某些自诩遮天大势的门楣之辈，赤裸裸的蔑视。一记响亮的大嘴巴子。

但抛开这些深挖，究其原因是事情极大，天知地知楚平婴与秦苍然知，再无他人知。有人以天大的手笔，给此事盖了盖子，不愿有人揭开。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权利巅峰的那位不想盖子的存在了，他要揭开。

以方文对男子的了解，漠然冷血、自负发指的做派，竟然说话留一半。这比妇人眼泪更不寻常，说里面没有别的隐晦，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