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跟前街道上的纷乱，因人群之外那人的出现，而彻底安静下来。如果说莫松是江河支流，挟制水脉，那此人便是定海神针，举枪将士及陈忠林枫尽数静默，风平浪静，便连莫松亦难在颐气指使，号令兵卒。

那人龙行虎步，分来人群走上前来，所到之处，众将士收枪而立，神色漠然如一潭死水。

那人微微抱拳，淡淡开口，对这位当朝二品尽是不屑，一丝敬重也无，“莫大人！”

即便见惯了这等随意的神色，莫松还是老脸黝黑，不太自然。他质问道：“身为禁军统领，受命护卫皇城科考试点秩序安危，则惩处不法狂徒，是分内之事。原来吴将军就是这样冷眼旁观，报效陛下的！老夫见识了，无怪公主殿下遭贼劫持，命在旦夕，将军当真尽忠职守！”

那人眉头一皱，宽厚嘴唇悄悄扬起，无比豁然。

禁军统领吴晦，月余前领兵捉拿贼子秦庆安，营救清乐殿下。不成，殿下负伤而归命在旦夕，陛下大怒，因用人之际不作深究，罚俸半年，准戴罪立功！

楚君陛下手中，鲜有如此轻佻随意的罪责。一日之间，奏疏所指皆统领吴晦失职之过，按律应革职法办。

不知吴统领走了什么路数，秦苍然奏折请命，一封朝奏九重天，朝野哗然，祸患无声消弭。这位其貌不扬却手段颇高的四品统领，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出现在大人物眼中。而受命把持试点秩序，以这般淡然姿态出现，足可见其圣眷不改，依旧简在帝心。

文武殊途，莫松这类言官文臣，最看不起舞枪弄棒的粗鄙武夫，有辱斯文。所以即便吴晦奉迎讨好，依旧不被看在眼中，所受不过横加冷眼而已。吴晦也是随性，一副傲骨铮铮鸣响，硬邦邦对待文臣，面硬如铁，谁人也讨不得一丝好处。而对言官御史的参劾，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欲加之罪，皆漠然视之，不屑一顾。

所以禁军吴大统领，乃武官中不可多得的清流，与唤作‘阴手’的朱姓男子一个德行、两不找钱。文官清流领袖刘太傅，一脉同治，武官则是前左卫牵牛大将军宋怀仁之子，宋太虚，宋家当朝掌权者，亦是宋家之主，杜振的外公。

这位护犊子的性子，又占有武官高位的一席之地，统揽朝野。所以对于莫松这类不高不低兵部文官的质问责难，吴晦还真不怕。

吴晦生冷道：“吴晦是禁军的统领、朝廷的命官、陛下的臣子。京畿试点之重，吴晦全权负责，用不着莫大挂心。”

“本官乃御笔亲题监考主坐，有一应之权，考点维系本官同样有责！”

吴晦看了一眼长龙队伍，延展曲折半里有余，嘲笑道：“主坐放下考生不顾，就为了两个瓮中之鳖？”

“皇城禁地，事无大小，本官躬亲践行！”莫松脸色难堪。吴晦并未因他是科考长官有所收敛，反而更为跋扈。

他是咬定陛下恩宠圣眷，恃宠而骄么！

前者晒然一笑：“大人为陛下谋，吴晦敬佩。只是......”余光瞥向地上莫子期，“内举不避亲，尽忠职守还是以权谋私，大人如何想的，吴晦不知呀！”

气氛凝结，陡然降到冰点。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嫌，祁黄羊典故古来有之，耳熟能详。莫大人心胸如是，是否如祁黄羊那般刚正不阿，倒叫人无从辨别了。

粗鄙武夫巧舌如簧，惊煞旁人。莫松未曾想身为科考主坐，蹦出来反对的非是一干文党，是手底统领。

素来不被他看在眼中的武官野人，何以能骑在他脖子上趾高气昂，叫他脸面往哪搁。

“守军何在！”莫松大吼：“本官乃科考主官，负统御之权！来人，将这一干贼子捉拿归案，考后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