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雨丝飘洒两日,并未放晴。矗立在城中偏南处的文台高阁之上,出现了两位高冠博带的文人。一人撑着与消瘦身子很不相符的大油纸伞,凭栏远眺,目力尽头是楼阁不高但占地颇广的柳月馆。
烟雨朦胧中,这座芬芳旖旎的靡靡阁宇临水靠街,幌子随风摇摆,俨如水墨画中走出的风姿绰约少女,一颦一笑惹人心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隔着一里地居高临下青年都能隐约闻到胭脂香味,饶是雨丝清冷,也让人有点心猿意马。
食色性也!靡靡之音靡靡之相,谁也超脱不得!
手持折扇的青年苦笑中带着谨慎,太子殿下不仅精于权术,深谙朝堂和光同尘之行与生易之理,对人心也把握到某些极致。虽不喜但他得承认,太子有他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烟花之地能有今日辉煌,仅靠一个国储名头是不够的。
“你笑什么?”撑伞青年目不斜视。
“笑你为何不给我打伞?”折扇青年气呼呼瞄着油纸老物件,他整个身子暴在雨中,长衫早湿透了,打伞青年笑嘻嘻看着丝毫没有同舟共济的意思,这犹让他愤怒:“这么大的伞也是老物件了,伞骨断了几根,你居然拿来遮雨?”
“还有别的用途么?”林枫反问:“难道做古董摆设,供人鉴赏不成?”
“不行么?”
“行,我能说啥?”林枫摊开手道:“在我眼里它是遮雨伞,在你眼里是古物,所以我给自己打不给你打,免得你心痛内疚!再说了,糊涂兄难身体力行止者与劳,该当如此!”
折扇青年默默低头说了句放屁!
林枫哈哈大笑,豪爽的将半边伞叶推去笼罩方姓青年。两人就像站在树下,大伞有亭亭如盖之感。
“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伞就是伞,上了年头也是伞。”林枫突然道:“任何东西都有其途,戍边将士保土收国,文成高官平衡朝局,文人士子补文漏武,壮硕青年服役征兵。就连你我脚下这座露天文台,也被糊涂兄赋予了文墨价值,这可都是真金白银!”
方敬亭脸色很不好看,“你想说什么?”
“物换星移人事变迁,价值高低会因有变化,不变的只有用途。加诸与人,可称之为使命。使命到头的那天就意味这个人死了!拿陈忠来说,做梦也梦见往日袍泽,恨不得身在西州!唔....糊涂兄这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
“你斥责我未能查明陈滢行程?”方敬亭目光如刀,内敛肃杀,“我说过,还要几日!”
“没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陈滢的使命到头了。”青年忽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瞳孔古井无波。
方文心中凛然,细细品味,只觉这番话振聋发聩。
陈滢身为十二角楼牌坊的明面主子,自然不会时常露面柳月馆。岂止是不经常,生平以来只有一次。想再让他来一回何其困难,不动手脚,等十年也未必等得到。
所以要费一番力气。
但想在魏王府内动力气,难度不比等来的简单,这是一个浩大工程。一墙之隔,两方天地。短短两日,林枫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青年若有所指,方文便异常敏感。
实在是因为难得糊涂的折扇青年,少有这样的束手束脚,应承下来却未能及时探听,确实脸面无光。若非是名满京楼且令人自危的方敬亭,只此一点,足以令合谋者不屑与谋了。
折扇青年立时柔和许多,“但愿你本事比口气大!”
“口气很大么?”青年一怔,默默望向天极宫。
方文额头青筋暴跳,一把夺过伞柄。这混账,想干啥?
林枫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包裹着的手帕,打开是一颗石子。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和路边捡的区别不大,犹然带着潮湿泥土。只是这石子被打磨成规则的圆形,无棱无角。
方文一脸疑惑,不明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