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可悲,本小爷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呀!”酸臭气味扑鼻的牙狱木笼内,云小子抓起一把稻草闻闻,臭气熏天,立刻呜呼大呼。
深处不见光的昏暗中,不时有人声传出来。
旁边木笼人面色晦暗,问道:“你小子也是做生意的?”
云小子想说是,不一样的生意而已。一看那人脏兮兮地,满口黄牙,从身上拈只跳蚤扔进嘴里,他可劲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北城牙狱,好地方!”对面牢房的少年,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显然是牢头敲诈走那块来历不凡且价值连城的墨翠,让晋王殿下动了怒火。
立刻有人应和,“嗯,好地方!”
云小子摸着鼻子苦笑,是方文!五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两位,果然贵人事情多,脾气又大!
这可咋办呀!云小子不禁有些担忧,不是为自己,是为那捕快牢头。两人做的事儿,指定不会是吃了吐出来,拿了还回来那么容易善了的了。
孙卫摘了根看起来不那么脏的稻草,也没那么酸臭,想叼进嘴里,手到半空顿了顿,突然瞥见秽水里浸湿的稻草,旋而一脸嫌弃,缠在手指上了。
“北城是谁的天下?”孙卫突然说。
几人齐齐沉默,不可言传。
方家敬亭一手经营出来的文台,地位就跟其高度一般,屈指可数,高不可攀。不明内情之人,即便不知主家是何方神圣,可一观京师,能重地搞出文台这番广有其名的噱头,也会自然而然划为不能招惹的名单,敬而远之。
闯入文台拿人,无有通禀,拿人捕头有缉拿状令跟衙门文书,缉拿之人囊括皇子楚勉与方家方文!
手笔之大,不言而喻!
幕后之人不仅知晓文台所属,更有恃无恐,摆明了整饬几人。此等人物,普天之下不过三个。有一个软禁在床,陛下诏令,不得出府,一干太医名流冷汗涔涔,陪同演一出大戏,给远在北方的无数蛮夷长眼。有一个远在南方,引领灾民南下,谋命去了。算算时日,此时该功劳竣成,预备班师回朝了。但他不在京师,得力臂膀今日躺在地上,鲜血淋漓,有目共睹。
不是魏王!
还有一个,皇城东边的东宫之中,安然下榻,四平八稳,百姓视之为下任国主。
“孙某没记错的话,北城衙署及臬司衙门,乃至更高监管的獬豸文官,统统归附一人!”稻草绕了几圈,孙卫随手丢弃,找了根新的。
“个中缘由....孙某不甚清楚!不若方兄说说?”
几人看向后者。
方文点头,淡淡道:“北城官衙与其它三处,争斗凶狠,礼尚往来,常常无缘无故,便少了几个人。寻人探案都是未竟之事了,尸首找到,大都被山间畜生啃食地不成样子,模糊不清,无法辨别。因为此事,老六没少挤兑老二,虽是无用,却也真的恶心到老二了。”
“可以理解,天子脚下嘛,谁不想高人一头,叫人看的清劳苦功勋,然后青云直上,做人人敬仰的达官显贵!”
他以老二老六代替太子与魏王,显然是为了避讳外人。
除楚勉之外的三人,惊讶点头。魏王与太子之间,原来有这等小家子气的交手。
方文缓缓靠在墙壁上,言语多出几分讽刺,“闹得太凶,人命比草贱,所以很多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同时,忘了一件事。”
他咧咧嘴,“四方衙门,同出一门!归刑部员外郎魏延麾下,而这魏延与老二最宠爱的侍妾妃子张良娣,有三代以内的血脉亲疏。”
“竟有此事?”楚勉一身冷汗,“如此说来,城中衙门岂非....”
戛然而止。
看起来被押入北城牙狱绝非偶然,或别有缘由,只是因为文台高楼离北边近些而已。
失去墨翠的少年,心中悸动,仿佛看见一张蛛网纵横交错,以东宫为中心,笼罩四面八方,囊括整个京城。而一手掌控蛛网的,正是他还算熟稔的二哥!
说到底,少年是太不谙世事了,到了只闻圣贤高义、不懂人心险恶的程度,乍一听朋党之交,想起了太子遍及朝野地耳目心腹,若都似衙署这般,对其忠心耿耿,昭名奉行不辍,那他对于京师之地各个方面的掌控,简直紧密地令人窒息。
少年有点害怕。
因为林枫洞穴中那令人恍然大悟的‘仗义执言’,而衍生出的豪迈心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瘪地。
少年双手握拳,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很清楚,倘若自己指使衙署拿人,莫说眼前这帮高门子弟,稍稍不入流的微末品轶,都能将他拒之门外。遑论文书跟缉拿状令了。
这便是晋王之于京师的掌控!
而他现在,只看到了东宫关系脉络的冰山一隅!
楚勉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