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宫殿之中，对峙的老人与男子，面沉如水，虽说并无太多怒气盎然地诛心之言，振聋发聩，但对于二人身份地位，以及素日持久养成的默契来看，算得上剑拔弩张。

对男子十分了解的老人，从一开始，便知晓结果了。在男子怒焰之后，老人铮铮道：“陛下贵为天子，无人掣肘，铁石心肠不念旧情，谁又敢责问？可陛下不能不给群臣百姓一个交代，不能不给林小子一个交代！”

男子手掌紧握。

老人目光直视，分毫不避，“林小子其人如何，陛下心知肚明。当初客栈之中，陛下百般逼迫，不近人情，他敢大逆不道！陈滢之事，他一手而为，为风尘女子不惜手段，招惹魏王。如今殿下暗动手脚，将之缉拿下狱，众目睽睽，不啻当众羞辱。他会畏惧东宫威仪忍气吞声？还是陛下心中，认定敢与您争锋相对之人，会怕了天家威仪？”

老人记忆犹新，客栈中青年面向大汉，说出‘能不能比我多条命’的狂言，震慑人心。

此等人物，确实不是虚有其表的威仪，掣肘得住的。

可话说回来，男子不信他敢对东宫如何。有能耐有魄力是一回事，有没有脑子是另一回事。林小子是聪明人，或许比不得方文孙卫，顶十个八个楚勉，还是可以的。

即便他风骨奇高，将下狱一事当做人生污点，耿耿于怀，却不至于与太子结下死仇，至多是你来我往，小打小闹。

所以对于老人的危言耸听，楚平婴不当回事。他与老人此处的区别在于，后者心系国体，殿下分毫闪失，亦是罪过，更是不愿这闪失来源，是林家子嗣。而之于男子，国储所谓颜面，那是真正的面子功夫，不名一文。

有宦官弯腰而来，呈上一紫红钱袋。袋中装的并非金银，而是两枚铜胆。

宦官退下，楚君陛下手握两枚铜胆，缓缓转动，感受着压手地沉甸甸分量，眼皮眯成一道缝隙，比刀刃更纤细细薄。

“朱无常审讯了唐怡！”手持铜胆的男子，诉说出声，像是问你吃了么这类癣痒小事。

老人气的猛一跺脚，引过男子视线，须发皆张。

男子眼皮不抬，示意稍安勿躁，“唐氏一门爱子负伤，焦怒参半，正该施以黄恩浩荡，安抚人心，彰显朕之气节。千金买马骨，崇明尚德地好皇帝，道理朕明白！”

“可是，”男子话音骤然一转，“朕实在是很好奇，忍不住一探究竟！可能你并非察觉，朕本也并未注意，朱无常密折起议，朕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桩看似寻常地小打小闹里，还有辛秘！”

男子提起掌心的小玩意，借着灯火，让老人看的清晰些。

“不怕爱卿笑话，在此之前，朕从未见过这么个小玩意！”男人自嘲笑笑。

老人身板挺得笔直，说道：“陛下心系家国天下，雄心壮志，更在我朝版图之外，岂有闲情逸致，低头看市井小民的勾当？”

男子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漠然示人的陛下，叹气都是冷淡模样。

不仅对林家之事，老人重视百姓生计，轻君王社稷，连同他的雄心壮志，都不冷不热、颇有微词。

“这两个小东西，一个至少一斤！”楚平婴道：“我军重弓营，铜胚硬弓所用箭矢，箭头精钢锻造，六棱六翼，重不过六两！爱卿可还记得，所属方小子的文台，离柳月馆多远？”

闻言，老人满心狐疑。只是风花雪月、谈诗论赋，老人几十年未曾参与了。自至京之日起，官任尚书郎，每日有忙不完的事宜，自有民间疾苦，要他体察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