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从横木上起身,谢过剧烈喘息、臂膀红肿的汉子,与老头青年们一同走出刑讯室。
汉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滋味。本该是行刑过后,他们二人负责将人抬架出去,由狱卒压上囚车,送往大理寺。
这下好了,犯人秋毫无损,活蹦乱跳走出去,古往今来这是头一回,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换成别处,即便有大把银子打点铺路,流水似得往衙署这个无底洞里扔,也总要见见血,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但是眼下,上头一旦责问,如何是好?
先前下跪之人,是个灵醒汉子,一想通其中关节就赶忙出声道:“老爷们请慢,俺们弟兄还.....”
后头垫底青年扬起手中折扇,淡然打断。
“水清则无鱼,清水衙门也总得有些油花飘着,面上过得去,何况京畿重地的衙府。”青年面无表情,“坐好你的油水位子,坐稳了,有人送你上去!”
一把大胡子的老头回头看看,没再说话。
宋家一门极重情义不假,老头子更是如此,但情义亦分大小。如果方小子一言不发,那他宋太虚定是要大抱大揽,给两人抗下责问的。林枫已是半个宋家子弟,能安然走出这间屋子,他就有义务让两位不尊上命之人,不敢说青云直上,做个真正朝廷命官,至少也无风无浪,无人敢因此事拿捏他们。
不过既然方小子主动出言,那自然也用不着他宋太虚。
机缘福报一事,无论父母给孩子、师父给徒弟,还是眼前这样的讲道义,都是有度的。不能太大,要让承受之人拿得下,又留得住,否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异于戕害他们。但也不能太小,蚊子肉虽也是肉,那就太可有可无了。
对于两人来说,就像储水的水缸,方家小子一句话,恩情之大,不啻于江河之水倒灌,他二人承受不住。倘若加以宋氏家门的恩情,最终只得落下水缸破裂,家破人亡的下场。
毕竟与方宋两家看不对眼之人,不少。喜欢搬弄是非搞小动作之人,就更多了。
几人走出刑讯室,老头抹着胡子哇哈哈哈大笑着,落后几步,一巴掌拍在折扇青年肩头。力道很大,糊涂兄肩膀一沉,火辣辣的疼。
“好个方家小子,敢在老夫招子底下班门弄斧,皮痒了?”
折扇青年淡然道:“你在说什么?”
“跟老夫装傻充愣,该揍!”宋老头眼睛一立,“老夫听说你这扇子,一直以来视若珍宝,被那捕头刘大刀自文台扔了下去,这才沾染泥水,一片污黄。还有楚小子,墨翠都叫人唬了去,陛下那边无法交代。奇耻大辱,不报复一二,你俩妄为孔老夫子门生,丢至圣先师的脸!”
折扇轻摇,青年冷冷一瞥云小子,后者赶忙仰头,踢踏步子往前迈。
方文微微冷哼。
宋老头嘿嘿直笑,“京城这一方地界,你二人算得上好人了。那刘大道与牢头,无有性命之忧,当然,脱层皮是肯定的,至于这油水富足的位置,嘿嘿,指定保不住。啧啧,容人雅量,大气磅礴,不然咋说你俩是好人呢,换作陈滢那些个腌臜玩意,两人一家老幼,脑袋都得从狗肚子里翻出来!”
“宋老爷子想说什么?”合上折扇,青年停下脚步。
“听老夫说完。”宋老头卖起了关子,“捕头牢头位子一旦空缺出来,这等肥美差事,多少人打破脑袋往里钻?人多必乱,趁着旁人找关系走后门的档口,你小子趁虚而入,将两人帮扶上位,岂非这两人,到头来跟你姓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