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察时间的光,看它经过多久,让月下的影子拉长在街上,让道路变得漫长。
城南,小夜未阑,秦淮墨染,淮歌声声慢。
枝头莺啼凄转,缨华何处几人还,湖心霁雨又逢客船。
新月多许缘,星移圆缺,扬云帆,谁人彼岸?
他行色简单,心术复杂,在芸芸众生中自渡……
☆
碧水如烟笼身姿,明月如妆妆未描。
她踏入晚晴楼的那一刻起,愁眉倦目强舒展。
俏皮可爱再与她无关。她慢慢地走上楼,向着四方顿首,脸上没有矫揉造作的微笑,只有曲眉合目下的回眸。
楼里的客人心满意足,正向左右吹嘘,口中连称:陈娘子与我笑了……
她缓缓地走上楼梯,顾目回盼,腰肢微摆,透过雕花楼窗望去家的方向。
“相公到家了么……”
……
她迈入四层的脚步迟迟,彷如踏进了别人的世界就要遵循别人的规矩,谨慎、停留。
楼内悠扬和弦裹不住娇笑,婵娟焚香盖不住酒气,乳雾浸漫将场间众人裹住,看不清楼内情形。
她微微摆手推开眼前迷雾,眨眼间又再一次聚拢将她围住。这是一种很名贵的香料,气香烟浓不宜挥散,她叫不出香料的名字,曾在东京樊楼闻见过一回,那时听人称其为宫内御用珍品。
往日的思绪不免接踵而至,她拉回心神,正声道:“诸位才子佳人光临本店,沈陈氏这厢有礼了。”
“停。”浓雾内发出一道回声。
一声后音停香灭,罗落出场内景象。
放浪形骸的才子怀抱艳姐儿,在柔然腰身间觥筹交错,彷如青楼里的恩客,行为大胆,言语不堪。案台歪七扭八,杯盘四散狼藉,陈映容见状暗自皱眉,唤来掌柜。
“为何?!”
“东家、东家……这是探花老爷的吩咐……小的……”掌柜颇为无奈的说完,退了下去。
她的目光穿过迷雾向场中望过去,前行数步后伫足。
探花郎此刻正襟危坐,自顾自的饮酒,眼角一瞥好似才发现她一般,大笑道:“映容啊,映容,多年未见,可还好啊?”
!!!
敢情他二人认识?!
众人挥退了身旁服侍女子,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竖起耳朵来细听。
“称呼上如此亲昵,二人莫非……”
“难说,陈娘子之前……”
“某倒是在想啊,此前何人曾与陈映容有过恩怨。现在看来,这陈映容是攀上了高枝,那些之前得罪过她的人,可要小心咯……”
解元公今日在场,听此话后嘀咕道:“某看未必,陈映容年老色衰,哪里能入得了探花郎法眼,兄台此言严重了……”
“她入不入得了两说,沈秀才那儿只怕是早已知晓此事,怪不得他沈默数月不敢回城,怕是拿自己与探花郎相比,自惭形秽了吧?哈……”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心琢磨探花郎与陈映容间的纠葛,没一会儿工夫又将话题拉去了沈默那里,言辞间毫无顾虑、荤素不忌。
陈映容好似没听见耳旁议论,漠然视之,冷冷道:“罗探花一朝得中金榜题名,民妇沈陈氏预祝探花步步高升,大展宏图……”
探花郎悠然一笑,起身与她对视,其目光极为放肆地打量着面前美娇娘,顿首赞叹声不减,而后转头向着众人说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这陈映容陈娘子可非凡人呐!昔年乃是东京城九大花魁之一,一曲相思长袖舞动京城,引得无数文人墨客甘愿为其折腰,更有人斥资数万贯,但求一见呐……”
“够了!”陈映容银牙紧咬,攥着粉拳。
探花郎爽朗一笑,推开手中象牙纸扇,不紧不慢道:“那时光景罗某至今都还记得,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啊……万花丛中迷了眼,陈娘子千挑万选,阅尽风流之后,竟然看中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举人,众人自然大惑不解,疑问丛生咯!”罗探花说到这里有意顿住了,观察着场内众人的反应,将各色神情尽收眼底。
探花郎随后迈出五步,落去陈映容身侧,扶须苦笑,呢喃叹气:“那时的小小举人,籍籍无名,穷困潦倒,自是抵不过那些有钱的员外……但!你陈映容可曾想过!想过他会一飞冲天!夺下探花!”
探花郎声声掷地,句句入耳,震的场间鸦雀无声。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昔日的无名举人不是别人,正是罗探花本人。那陈映容有眼无珠,无情无义变了心,好在天神眷顾,罗探花今科有成,如今功成名就之后再来寻她……
莫非是要报负心之仇?
一雪前耻?
众人纷纷向陈映容望去,有人发出冷哼,有人出声讥讽,更多的人则是看戏的态度。
陈映容冷冰冰地盯着探花郎,当时的情况与罗探花所说正好相反,她倔强的眼神里满是不甘,恨自己当初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