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任何人都知道一个不曾传诸于口的事实——景帝老了。这个信号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这些人日渐焦虑的神经。

窦婴与周亚夫还算沉得住气，各自负手站在两列队伍的两端。可他们身后的那些大小官员可就不能这么安静了，尤其是犯过事的或是家里有人犯过事的，一旦新官上任，就要面临被痛打的尴尬。

于是一个又一个陌生或者有所耳闻的名字不断地飘进景帝的耳朵里。

景帝坐在上面，听他们一个一个站出来报名字，面上古井无波，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的人事安排，景帝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并没有再让他的大臣们讨论一天，摆摆手便阻止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

随着帽檐上珠帘的一阵抖动，堂上只剩下了珠玉相击的清脆声响。

景帝起身的同时已经着人去取了一个物件，他趁着这会儿扫了一眼下面乌压压的那群大臣，目光落在周亚夫身上：“丞相，你看让谁来做这个内史比较合适？”

周亚夫心想着：终于还是来了。他双手执笏，恭敬地从队伍里走出来：“回陛下，内史所辖，地属畿辅，隶属司隶校尉部，依例应从中挑选出类拔萃者任之……然臣以为京畿要地，官员无数。多数人所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以酿成昨夜惨案。”

“丞相是想让我从别处调人来任这个内史？”景帝眯着眼睛，笑了笑，对于周亚夫的这个提议并不感到意外，转而开口问起一直很安静的窦婴，“窦卿，你觉得呢？”

“陛下，内任合内任的礼法，外调有外调的好处。一切听凭陛下定夺。”

“窦婴，你再这么说，信不信朕撤了你的位置！”这次景帝的不过口气倒是不重可声音有些大，看得出来对窦婴的表现还是有些不满的。

窦婴连忙惶恐地跪在地上，还把手里的笏板掉到了地上，露出一段章文。

景帝看到窦婴居然把板子都跪掉了，自然知道他是装的，也难为他一把年纪了想要说句话还要耍这种小聪明。

景帝一边在心里自问是不是这两年对他太苛责，一边命人将那笏板呈上来。

他举起板子，用算不上洪亮的声音，将刻在板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中尉郅都，任济南太守间，济南郡路不拾遗。”

寥寥十数字，景帝念完后，龙颜大悦。他把板子还给窦婴，对他大为夸赞：“郅都……窦卿，你说的这个好啊。朕早便听闻这个‘苍鹰’之名，对于吏治之道似乎颇有一番见解。丞相你怎么看？”

“中尉郅都，于吏治一道确有心得。在任数年，无贪墨，无渎职，虽有苍鹰之名，倒也算是为官清廉。只是此次案件涉及匈奴，牵连甚广，远非寻常命案可比，只怕若是任用郅都中尉为内史，力不从心。”

窦婴轻笑了一声，反驳道：“丞相大人，子非苍鹰安知苍鹰之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