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玫不怎么信这些,可眼看着女儿这么受折磨,她却毫无办法,心里实在不好受,又想到之前蔺苒说的话,路玫整个人都心乱如麻。
当天晚上,路玫在梦里见到了陶宝,她全身是血,是她车祸时的样子,任凭自己怎么安慰她询问她,陶宝都只是一个劲地低声哭泣,一滴滴眼泪混着血水滴落下来,路玫也觉得难受。
当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天亮了。
路玫看着病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张筱依,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蔺苒还没到下午就接到了路玫的电话,约她出来一见,还是医院旁边的咖啡馆。
这个中年贵妇坐在窗边,面色憔悴,神情落寞,看到蔺苒出现了,起身和她打了声招呼。
路玫垂着眼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蔺苒只能先开口:“路女士,您约我来这里,应该不是来和我打哑谜的吧。”
路玫沉默半晌,哑声说:“阿宝是个好孩子,十分懂事听话,她很有绘画的天分,好好培养定能成材,我一直想让她继承我的衣钵……当年她的车祸,我们都很遗憾,但警方也调查过了,那只是一场意外。”
“阿宝死了我很难过,可偏偏那个时候,筱依的身体也很不好,她患有尿毒症,血型罕见,肾源更是难找,阿宝之前已经换了一个肾给她,可两年多以前筱依的肾脏再次衰竭,阿宝也只剩一个肾了,没了这个肾,阿宝也会死,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只能另外找肾源,可偏偏这个时候,阿宝出了车祸……”
路玫一面说,眼泪一面流了出来,当年的事对于一个母亲来讲,实在太残忍,她险些同时失去两个女儿。
蔺苒替她把话说了下去:“所以在陶宝的尸体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你们选择了将她身上仅剩的那颗肾换到了张筱依的身上。”
路玫双手捂脸,低低哭泣:“我们没办法,我们实在没办法……没有肾源,筱依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而阿宝,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母亲最无奈的决定,在陶宝出车祸以前,她从没想过要用陶宝的肾,她想要同时保全两个孩子,可这个时候,上天却替她做了决定。
她一直觉得愧对陶宝,但是天意如此,她也没有办法,可现在这个时候,蔺苒却告诉她,这场车祸可能并不是意外。
而那个形似阿宝的人面疮又长在筱依的身上,这让她怎么想?
她还能怎么想!
蔺苒看着路玫痛苦的样子,心想陶宝这两年都没有出现在人前,也许正是担心会变成这样。
路玫哭了好一会儿,红肿着眼睛问她:“真的是筱依吗?”
蔺苒轻叹一声:“路女士,当年的内幕如何,您作为她们两人的养母都尚不知情,而我只是个外人,仅凭我一面之辞,您恐怕也未必信服,还是让陶宝亲自和您说吧。”
路玫呆愣了好一会儿,怔怔看着她,“我,我能见到阿宝?”
蔺苒含笑点头。
……
张筱依还是一如往常地没什么精神,脸上时不时抽痛一下,她手里拿着一个蓝眼睛的饰品,紧紧攥着贴在脸庞,喃喃自语:“坏东西,你滚,你给我滚!”
看到母亲回来,张筱依立刻放下蓝眼睛塞到枕头底下,又看到路玫身后跟着的蔺苒,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妈,我不想见外人。”
路玫没有说话,蔺苒微微一笑,关上了房门。
咔擦,是门反锁的声音。
张筱依愣了愣,看向母亲,“妈,你们干嘛呢?”
蔺苒拉上窗帘,屋子里一下暗了下去,她从包里取出了槐荫木,轻轻念诵了两句,天魂便浮现在了房间里。
“啊!”
张筱依瞳孔一缩,尖声大叫,从床上跳了起来,整个人吓得不轻,路玫看着那浑身是血的女孩子,想到昨晚出现在梦里的陶宝,也不知是悲是喜。
“这是什么东西!陶宝怎么会在这里!她是鬼,她已经是死了啊……妈!”
张筱依从枕头下拿出蓝眼睛朝天魂扔了过去,恨声大骂:“你滚!你给我滚!”又神经质般的摇着头喃喃给自己打气,“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蔺苒捡起地上蓝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正品,而这颗蓝眼睛上确实像是被加持了什么符咒,具有辟邪的作用。
张筱依朝路玫奔过去,抱紧她哇哇大哭,路玫却垂着双臂没有动作。
蔺苒走到张筱依身边,揭开她的口罩,张筱依猛烈反抗,可她一个久病缠身之人,哪里是蔺苒的对手,人面疮暴露于人前,张筱依崩溃般地大叫,喊着母亲。
路玫望了望蔺苒,沉默下来。
蔺苒两指并拢,点在张筱依的人面疮上,张筱依一瞬疼得面颊都在抽搐,叫声更加凄惨,而蔺苒的两指就像是抓住了人面疮中的什么东西,将一个虚影从里面拉了出来。
张筱依脸上的人面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汩汩血水顺着脸颊流下,在面颊上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人脸型疤痕,而被拉出来的虚影,则和天魂合二为一了。
天魂单一的哭泣声忽然一停,抬眸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盈盈望了过来。
路玫浑身一震,试探性地唤道:“阿宝?”
陶宝缓缓点头,路玫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张筱依早已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一点点往门口的方向移,陶宝却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张筱依吓得尖叫。
陶宝平静地看着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张筱依蜷缩起来抱住自己,不断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你自己倒霉,是你活该,老天注定了我们只能活一个,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