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断思路的鲍夫威尔也不气恼，放低姿态向身后这个死鱼眼请教。

“不不不，‘卡农’准确的说是一种规则，指一个声部在不同的高度去追逐另一个声部，直到在最后一个小节，最后一个和弦，它们融合在了一起。”

柳雁过往前凑近几步，仔细观看起桌上的乐谱。

可以看到这份乐谱并不全，只有半张纸，还有地方有破洞。但柳雁过对这个曲子实在是太熟悉了，确定这正是Johann Pachelbel所谱写的最初版本，她第一次听到的就是这支。

这同时也是最广为流传的版本。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是我演奏方式的问题。”

鲍夫威尔已经忘记双方的身份了，从一旁拖过来一张堆着杂物的凳子，示意柳雁过坐下说。

“这是我在一处上古遗迹里找到的残谱，这么多年也只复原了这一部分，而且尝试演奏，拉出来的效果也不尽人意。”

PCT这个游戏在构建时，导入过巨量的现实资料，在已经商用的超算机运算下，生成了一个个现实中存在或者不存在的角色和物品。

这么看来，这个乐师的曲子，就来自各位真实存在过的音乐大家。

“这个版本的话，需要三把小提琴和一个通奏低音乐器才能很好的演奏。”

柳雁过看了一眼扫去杂物还有一层灰的凳子，到底是没敢坐下去。

“怪不得……唉，听不到这等水平的作品，真的是遗憾啊！”

如果是商心在这，听见这句话就知道，“任务来了”，各种试探各种保证各种吹逼就要一套一套说起来了。

但现在站在这里，睁着死鱼眼的人，是柳雁过。

她虽然在商心的影响下已经开始有点这方面的意识了，可是这会也只顾替鲍夫威尔惋惜了，惋惜他听不到这么优秀的作品。

一老一少相顾无言时，柳雁过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个曲子还有另一个版本，一个人演奏也能有极好的效果。”

说完柳雁过抓起桌角的羽毛笔，直接在原谱上开始修改，等老乐师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柳雁过改了一段后发现工作量比想象中大太多，要全改完的话，保守估计今天整晚就要耗在这里了。

“这里有钢琴吗？”

“啊，有的有的。”

此时的鲍夫威尔已经忘记自己曾是荣誉加身的帝国大乐师，很是积极地响应柳雁过的要求。

鲍夫威尔的右手摊开，手心蓝光闪动，各种乐器的形象一闪而过，柳雁过甚至还看见了之前在她眼前砸碎的那把小提琴。

蓝光停止闪动，紧接着从老乐师的手心落在地上，化为一架半透明的蓝色钢琴。

很久没练琴的柳雁过欣喜地将凳子搬了过去，这回也不嫌脏了，一屁股坐在钢琴前开始试音。

这架被召唤出的钢琴像是经常被专业调琴师维护一样，音准和音色都很让柳雁过满意。

“我开始了。”柳雁过出声示意，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

喜好音乐的人常开玩笑，说听过一个版本的卡农，那剩下的其他版本你也会逐渐集齐。

柳雁过现在弹奏的版本，是除了原版外，最为人熟知的一首。

1985年，钢琴名家Gee Winston发布了专辑《December》，其中的《Variations on the Kanon by Pachelbel》，让钢琴演奏卡农的浪漫风流行起来。

如果说，原版承载了明朗、温暖、柔和还有忧伤的沉湎和一丝丝神圣等多种情绪的话，那Winston的版本，则突出了思念，幸福，最后思绪远去，回首黯然泪下。

回转悠扬的音符从柳雁过指尖淌下，屋内的两位老者陷入了沉思：

玛法迪斯想到他实力还没跌落之时，在奥术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元素的潮汐，九环法术信手拈来，作为离“规则”最近的人之一，统领着帝国的全部奥术战斗序列，凡人眼中的神灵在那时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些比较强大的规则造物…..但这一切的辉煌在帝国夕阳到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至于鲍夫威尔，思绪却回到了童年时期，作为农场主独子的他，本可以继承家里产业，舒服地过完下半辈子，但却被镇上过路的乐团改变了想法，想“用音乐给大家带来快乐。”

没跟家里打招呼，就拎着把小提琴就上了路。这一去就是二十年，等在帝都创出名头想要衣锦还乡时，却得到噩耗——家乡成为侵略者的突袭前站，儿时成长的农场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怪物。

在战无不胜的奥术帝国与侵略者展开惨烈的拉锯战时，已无牵挂的鲍夫威尔全身心投入了演奏事业。终于在绝佳的天分和过人的努力下，他成了全帝国公认最优秀的乐师，但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固执。

曾经致力于给所有人带来快乐的他，开始认为“音乐是一种极其高贵的艺术”，觉得普通人不配欣赏。鲍夫威尔坚持这样的思想，直到帝国陷落，带着归历任首席乐师保管的神器“笃斯”出逃，在大陆上流浪，最后神殿喷泉前的一夜梦，对曾经初心的回想……

五分多钟的曲子很快弹完，柳雁过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

一回头，柳雁过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两个刚才还拽拽的老头子，一个个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在音乐停止后，干脆搂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有这么夸张吗？”

从出生起就没有真正遇见过挫折，最多最近有点青春小烦恼的柳雁过，很难理解一个登顶过山峰最后又跌落谷底的人的感受。

“呜哇~好难受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哭声。

柳雁过被吓了一跳，定睛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干瘦矮小的光头老者，眼睛上裹着一层红色布带，挎着个小箱子，看样子在门口站着很有一会了。

老乐师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抹了把鼻涕站了起来：

“老瞎子，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