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孝衣的赵月荷和巧儿跪坐在的铁匠铺子门前,左手边堆着高高的纸人,面前的火盆燃烧着,青烟袅袅,空气里仿佛播放着无声的哀曲。
巧儿神色落寞,姑爷啊,终究还是要死吗!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对坐着的自家小姐,想着小姐此刻心里应该更难受吧?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家小姐呢,越想,就越是难过,忍不住的,她的两个小眼睛里全是朦朦胧胧的泪珠。
赵月荷神色清冷,时间又仿佛回到了那个细雨绵绵的寒冬,三个月的时间,从死到生,又从生到死。
你啊,怎么就逃不过这个宿命呢!
赵月荷喃喃自语。
手里的纸钱被她一张张的分开,然后丢进火盆,火苗熊熊窜起,将她的脸颊照出淡淡的红晕。
本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要说赵月荷有多伤心?其实是谈不上的,成婚四个月多的时间,她和顾文生说过的话,加到一起,也没有超过一双手的数量...
春风悄悄撩起他的发丝,她那张精致而美艳的脸蛋,除了清冷,还悄然爬上了几分落寞和不舍。
是的,都是顾文生死,按理说应该轻车熟路了嘛,可是这一次,心里,她的心里莫名奇妙的多了那么几分淡淡的不舍和哀伤。
如果知道你这么快会死,那会儿啊,我一定多和你说说话!
如果知道你这么快会死,那会儿啊,我一定不会对你那么冷漠!
如果知道你这么快会死,那会儿啊,那件我亲手做的新衣服,一定亲手交到你手里!
如果知道你这么快会死……
好吧,心里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你说呢,可是,没机会了,咱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或许,你到了下面,肯定不会记得还有我赵月荷这个人的存在吧。
或许,我不应该怪你的,我不想要咱们这份莫名其妙的婚姻,其实你从头到尾也是不想娶我的吧。
你不知道吧?京城那时候啊,咱两成婚了,我在洞房里等啊等,还好紧张的,结果,后来才知道你去了青楼,大婚当晚啊,你竟然敢夜宿青楼,你是不知道哦,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吗?
后来啊,你好死不死的,气死了公公不说,你还没死成,我看着京城里那些一张张嘲笑和讽刺的面孔,你知不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吗?
回到灵州,又是满城的嘲笑,真的好困难啊,你是公公的儿子嘛,还是唯一的儿子,公公留下的钱财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可是啊,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一个弱女子,东奔西走,哪里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想到以后你要是就这么瘫了,起不来了,我还得伺候你一辈子,我赵月荷是借了你的,还是欠了你啊,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吗?
……
赵月荷在心里默默的说着,说得很认真,都是她赵月荷想和顾文生说,却从来没说过的话。
眼角有泪水无声滑落。
错过了,就这样永远错过了!
她想,到了下面,或许,他能听见的吧。
如今想来,唯一可以值得回忆的过往,好像,只有那天在街上的匆匆一瞥,他站在杨柳树下笑着,阳光灿烂的朝着自己挥手。
可是,自己却无情的走开了。
赵月荷抽泣了一声,随即咧嘴而笑,其实吧,我还是不如你的,最少,你不想娶我,敢抗拒。
不想乘我赵月荷的情,即便还行动不便,你敢离开。
面对三十多个杀手,你敢站在雨中,岿然不动。
孙家的伏龙山,你敢赴约…
我…不如你…
真的不如你,即便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也不敢和我爹撕破脸给你把钱要回来。
她淡淡的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一张一张的,准备将银票丢进火盆里,她说着:“过程虽然曲折,但好歹还是要回来了一些,你先花着,回头顾家人霸占的那些,我再慢慢的去要嘛…”
她松手,一张面值百贯的银票掉落火盆。
她的手微微颤抖,这个时候,耳朵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败家娘们,真银票也拿来烧!”
豁然,她回头,朦胧的视野里,看见一个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正从桂花巷的那个路口一步步走来。
“你没死啊…”
赵月荷错愕,站起身来,手里还呆呆的拿拿着那叠被她一张张分开的银票。
巧儿欢喜的叫了一声姑爷,然后就要向顾文生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