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辛悦的确已经没听过这样好听的话了,她把自己隔绝了。不是她不相信爱情,是因为,她怕了。因为太相信,而自伤。
“其实我们在十年前就结束了,现在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的家庭不是很幸福吗?美丽聪慧的老婆,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用幸福美满形容你不为过吧?”
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一连串的发问是出于吃醋还是出于自己的压抑。
她很久没这样与人沟通、真实地表达自己所思所想了。唯独和他,十年前她可不会这样直接地表达她的真实情感与想法,十年后却变得如此轻而易举、简单,直接。就像他们当初的分手一样。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现在心上好像还是有一处一提起成飞会隐隐作痛的地方。还好,时间的确改变了不少,也让她成长了不少,但终究没能完全屏蔽所有的过去,不然,这样的痛,她以为早就结束了。
十年时间不短了,但直到有一次她外出回家坐在出租车里,天色已晚,当车行驶到长安街天安门广场附近时,一辆灰色迈腾从右侧缓缓赶超,她此时正望向右侧窗户,透过玻璃窗,她在那一刹那,看到的那个坐在驾驶室里的人,真的像他,她的心当时像触电一样痉挛了一下,她才明白,她并没完全忘了那段过往。
那一刻,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么久过去了,她的内心依然有被外界触痛的地方,她真以为自己放下了,原来,没有,至少不完全。
一想到当初分手的理由,她至今不完全懂他。其实并不是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或者什么别的原则性的分歧,只是,他觉得这份经历3年多的感情该结束了,因为他时刻感到在她身边的压力。而她,却不自知。
她是欣赏、依恋他的。是的,她的性格虽然独立倔强,但当她一遇到他时,她就是顺从而温顺的,即使和他在一起时,她的内心也时常感到压力,这份压力来自他外表的高大英俊、还有他智慧聪明的头脑吸引的不止是她。很多事情一到他那里,他便会轻易有解,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而她,则相反,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与为人处事很拧巴,有时自己也和自己较劲,但没办法,她的这些拧巴来自原生态家庭的薰染,还有源于家庭缺少温度的爱。
当初的分开,是在两人已经谈婚论嫁时的戛然而止。双方都已经互见了对方父母。
辛悦虽然没得到母亲的支持,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永远也得不到母亲对她与成飞在一起的支持。在她母亲看来,成飞虽好,但为人老道圆滑,长于心计,外表又招女人,事业根基也还不稳。自己女儿虽然学业优秀外表俊美,但缺少为人处事的头脑,当妈的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位真心对女儿好又实诚厚道的女婿,所以,辛悦母亲从未吐口同意她们之间的交往。但辛悦却觉得是--妈妈不够爱她。
成飞的父母则没有明确表态,因为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儿子是出类拔萃的,未来的儿媳自然也要出类拔萃。虽然,他们见到辛悦时,也的确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外表也与自己的儿子般配,但在他们眼里,总觉得这姑娘眼神里的一丝忧郁与冷漠可能会给儿子及家庭带来某种不幸。
总之,双方家长的淡漠态度着实让两位恋爱中的年轻人冷静了许多。
在接下来分手前的近半年时间里,辛悦与成飞见面的频率由原来一周四五次,减少到一周一两次。当然,他们见面除了聊彼此的工作还有亲热外,其他诸如家人婚期之类的事情一律避而不谈。
直到有一天,辛悦如约来到成飞那租住在工作单位附近的房子里,她感觉到了某种异常,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空气有丝冷峻。
“你说过这个月商量一下咱们结婚的事情,今天已经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了,怎么没见你和我提?”
“哦,我是说过。”
“但现在,恐怕--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婚期改了吗?”
“不,是我们两个。”
辛悦感觉到了成飞话里的分量,一丝惶恐掠过心头。
“我想。。。我们两个还是先告一段落吧。”
“什么意思?”
辛悦一惊,“告一段落?”
“你是说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适合结婚。”
“为什么?”辛悦有点激动,更有点不知所措,她慌张地咬着下嘴唇,脸有点微泛起红晕。她是不擅长理论的,特别是在成飞面前,她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受,因为她这些年来一直习惯于成飞对她的懂与理解,从没想过如何向他去表达爱与自己对他的感情,更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分手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者更准确地说,去表达自己对这分感情的--不舍。
是的,这就是三年多来,辛悦与成飞很少正面争吵的原因,也是成飞备感压力的地方。他很懂她的不擅言辞,甚至心疼她,也很宠她,但他在家里的地位、在上学时和工作后的地位也都是一直受宠的,他当然也希望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宠着。可因为他非常爱她,所以,他牵就了她这么多年。然而,终究他有一天也会疲惫不堪,于是,选择在决定婚期的这一天,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她摊牌了。
而她全然没有半点察觉这半年来的变化,她没觉得她的爱人的心离她已日见疏远。。。她太自信了、她太不在乎他了、她太在乎自己的内心而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她还是不明白他说“告一段落”的准确意思,她只一味固执地认为他只是想暂时和她分开一段时间。
她决定,不放弃,继续刨根问底,
“我们分开多久算告一段落的结束”
“我觉得你没懂我的意思,我说告一段落就是我们结束了。”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也有些痛苦,但他还是强撑着把话吐了出来。
“为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
“不明白,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不懂我们的爱情。”
“。。。。。”
辛悦的确是蒙了,这答案完全不在她大脑容量思考范围之内。她怎么也不明白,成飞要的爱情是什么。
她们在一起时,她那么顺从她,虽然偶尔向他耍小性,但大多时候她是理智顺从的,而且她一直觉得他就是她进入社会的人生导师。她那么崇拜他,欣赏他,甚至有时是有点畏惧他那足智多谋的大脑。虽然她们不是夫妻,但经常在一起时她对他的体贴与温存,她觉得他应该懂,虽然她内心因压力的挣扎偶尔会表现出来对他的无理取闹,比如会对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甚至是无端地让他难堪,但她发现他都在包容忍让她时,她是满足的,她内心一直认为他还是爱她的。
此时,成飞说出的告一段落,她不想听,也不想信,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们之间没有错,没有理由分开。
她一下子放下她的娇羞与矜持,突然像失去理性的母豹子朝成飞扑了过去,她是想让他把她拥入怀里,也想让自己紧紧抓住他。
成飞确实没反应过来,他本来张开的双手是要把她推开,但因下意识怕她摔倒,于是双手抓住了辛悦的双肩,辛悦抬起头,一双热烈含情又忧郁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直直地望着成飞的双眼,他不忍去看她,头不自觉地扭向一侧。辛悦的心突然感到寒意,她的双手本来在成飞抓住她肩膀的那一刻抱住了他的腰,可当她看见他扭转头的那一刹那,她松开了双手,并试图从成飞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她明白了,成飞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成飞顺势松开抓住辛悦肩膀的双手,此时,辛悦浑身上下有种虚脱的感觉,她觉得这间屋子她再停留一刻都是那么的多余与让人厌恶。她的自尊开始让她迅速离开这里。
屋外萧瑟的树叶随风摇摆散落一地。
已是深秋,周围的花草树木已全部褪去浓艳的颜色,换上了一派素淡的或浅栗或墨绿色的妆扮。一阵冷风吹来,掠过辛悦的头,她一阵晕眩,心里一股委屈直逼得眼泪涌入眼眶不听使唤地滚到嘴边。辛悦急忙从随身包里取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揩掉那行泪珠,她本想让秋风帮她吹散并继续流下去,但她不想让四周的人看到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需要自己舔伤。
她终究要学会自己承受发生的一切,这与任何人无关。
是的,她从小到大都是倔强的,与父母如此,与成飞更是如此。
转身离开。这是她给他和自己最好的解脱,尽管很痛。
从此,辛悦十年没再和他主动联系。即便曾经在她换了一家单位时,他给她打过一两次电话算做是问候外别无音信,自她成为独立操盘手以来再没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直到看见他发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