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条街很远处,有一座很高很高的楼。
楼有多高?很高很高。
何时能见?很晚很晚。
楼里坐着三个人,没有灯,有月色。
有矮几、有蒲团、有酒、有菜、有对话。
“宋国最不愿意失去承平的,是训民。”许立命啜着一杯酒说道。
“宋王不愿意将王位丢给前殿下,哪怕赵辙身份成疑。”徐安生嚼碎一粒花生米。
“杀死前殿下或者逼迫露出真容,可以嫁祸给洪续畴,一举两得。”柳楠程喝着茶。
“顾荣元让我们看顾墨昀,这里离着太远。”许立命又说道。
“他与方乍有些关系,我不喜欢方乍。”徐安生夹着一块肉说道。
“我们去保护那位小千姑娘吧,白布容今早出关了。已经上楼来了。”柳楠程回头看向楼的里面。
有脚步声缓缓响起,一位穿着白衣白裤白袜白鞋,戴着白帽白镯白戒的白发白须老人出现在他们的楼里。
“三位好兴致。给老夫添一杯,我看赵觅老小子要完蛋。”白布容是白有序的祖父,糖屋白家在玄师道因为这么一位人物,而有些名气。
“突然出关,是想清楚黯月为什么会有阴影了?”柳楠程推了推眼镜。
“等这里事情结束,我要去一趟星土星宫,见一见当代宫圣,与她讨要《昌羑星书》,对照着也许能明白。”白布容摇了摇头。
“不去看看小千姑娘?方乍这老小子失踪半年多了,作为他选定的徒弟,你作为他的老对头,不去瞅瞅?”许立命打趣道。
“我已经见过了。没办法抢过来,方乍留给她的玄意已经拔除不得。这姑娘也是,靠着冰灵草吊命,居然还敢强行动用方乍的玄意对抗季连逐的刀,胆大妄为。”白布容吹起自己胡子,瞪着眼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墨昀居然会想起请前殿下给小千治病,那不是羊入虎口。”徐安生笑道。
“将计就计吧。墨昀要是死了,我们带走小千,找到方乍交还给他。能露出前殿下的真面目,我还是比较愿意牺牲的。白布容,你治好小千了?”许立命问道。
“她的屋子里三个男人都被我弄倒了,她昏迷不醒,我给她寄了一抹光意,能帮她扛得住一年半载的。费了我不少事儿,回头遇到方乍,你们帮我作证,我得好好讹他一顿。”白布容举起酒杯,走到廊边,望向远处的长街。
楼是高楼,看楼需向晚。
远在天边,亦可近眼前。
白布容回头问了一句:“我凑近了看,赵觅不会有反应吧?”
许立命三人相互看了看,又瞅了瞅天上的云彩:“不会。那位大人物布下阵法,留下我们几个就没打算让他能够活着出来。不折腾还能继续苟活,一折腾他必须得死。”
“那位不会来吧?”白布容刚探头又缩回来问道。
“北洲天沟的暮季即将结束,不在最后的阶段好好收割一波,那位是不会回来的。”许立命解释道。
白布容点了点头,转身站在廊边,扶助栏杆。
楼像是被什么推着一般,忽然与“宋王吃屎”的馆子只剩下十米不到的距离。
他能够从容得在此观看三楼的状况。
白布容“咦”了一声:“赵觅有血意了。”
“没用的。墨昀手里没有凶兵。那把凶兵不知道被他放哪里了。顾荣元说从来没见过。”许立命想起顾荣元的话。
白布容沉吟片刻:“他真的用凶兵杀死了人?”
“当然。就现在这个时候,就有至少三队人马向临安城靠近,全部都是试图得到凶兵的人。琅阁搞这么大的仗势,总觉得所图极大。”徐安生嚼着肉片说道。
“不用管。我们只要看管好赵觅就行,这个天下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何必去关心。”柳楠程吹着杯中茶叶说道。
“你们仨个顶个的独身,老夫子孙满堂,我可得好好关心宋国的承平。”白布容伸出手指摇了摇。
许立命往下看了一眼:“哟,赵旭这是发动整个临安城训民了么?这都多少人了。白布容你们家有人参加了没?”
“所有名门高族、豪阀豪富全部被勒令留在府中。啧啧,赵旭心狠啊。这死几个还不打紧,死一群……”白布容视线往下移了移,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往这条街涌来。
他抬眼望去,觉得宋国承平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今夜这种状况。
临安城,全城,此刻,万家灯火齐归暗。
长街,风起云涌。
单人,一枪矗立。
徐不严只是一名卦师、一位医师、一个宋国的训民、以及会用枪的江湖人。
他站的地方在馆门的前方空地,两边是无数的人。
如果是白天,这大概是一处杂耍卖艺的地儿,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
现在是夜晚,他觉着整个临安城的人也许都来了。
为什么选择在今夜,因为两大帝国的使者今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