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人沉笃内敛、谨持有节，你们一个个唧唧喳喳跟树头上的雀似的，能选你们嘛！给我都收敛着点儿，要不是嬷嬷我宅心仁厚，挑着拣着都不肯把你们的希望打碎咯，你们以为能在这里头站着呐？周游！给我站好咯，你瞅瞅你姿势，愧得住你爹娘含辛茹苦千里送过来？笑什么笑，梅栯苏给我将上衣的扣子系好咯，大钧朝的宫里规制比你们家里那些要多的多，这等姿仪是万万进不得宫的……”就在这些姑娘吵闹的时候，急促地女声忽然响起，音量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姑娘的声音。

墨昀踏入门内，还没来得及将脑袋放正好好看这屋子里的莺莺燕燕，便被旁边的老头子一把扣下头望着脚尖：“等姬嬷嬷应了，你才能起头。”

“这哪来的男人，不知道这里头除了宋王那个死阉货……”急促地女声还没说完，老头子的声音就打断了她：“赵旭蹈海而亡了。”

那女声霎时默了声息，两人陷入了某种静谧，持续地让墨昀觉得有些久，几乎想要抬头，却被老头子的手死死压住：“流点泪就罢了。你现在是大钧朝的内礼嬷嬷，不是宋人了。”

“他……他是谁？”第一个称呼里还有些哽咽，后一个问句就已经平息了情绪。

“宋国大相派遣来清点人数与名册的。”老头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洪续畴做了大相。”

姬嬷嬷轻咦了一声：“文力呢？”

“不知。”老头子摇了摇头，然后将话题绕回墨昀身上，“帖子验过都没错，洪续畴……还算好的。这个小家伙，你领着他清点一下人册吧，我在外面等着。”

墨昀感到头上一直压着的力道猛然消失，喘了口气，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姬嬷嬷的声音响起：

“我这儿规矩对你这种男人是没有的，不过不管你是哪个府上家里的，都要直到宋国乃是王爵国，大钧朝则是帝国，上下尊卑要分清。明白就抬起头，跟我清点。”

墨昀抬起头，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故意扯了一下衣领，露出上面的游侠标识。

姬嬷嬷模样端正，年岁大约三十来岁，眸子清丽透亮，看向人的时候，眼里头闪着波光，微微漾开，只是脸上殊无笑容，薄唇紧抿，凭白多了一丝严厉。

墨昀游侠标识刚出现，就被姬嬷嬷一巴掌挡住，打了墨昀一个措手不及，随即便抽回手，眼睛瞥了一下他的衣领，淡淡地说道：“这是官府，掺和不着江湖。”

墨昀低头瞅了瞅衣领，发现标识已经被姬嬷嬷给塞到里面看不出来了。

跟着姬嬷嬷没走几步，墨昀怀里就塞上一本名册录，同时耳边听到她以极快的语速，噼里啪啦的将册子里的名字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此次金妃会共计收纳四千二百一十五名女子，其中初观淘汰三千一百一十五名，复选淘汰七百二十四名，三筛淘汰三百零四名。现留七十二名。门外广场的姑娘们就是三筛淘汰下来的，经过培训以后能够做个王贵的妃子、妾室，或者参加各类戏乐团，都是一条出路，当然不乐意的也能留金离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过……这些姑娘们大多数是诸战平原出身……”说到这里，姬嬷嬷停顿了一下，墨昀在后面看见她抬起手在眼角处揩拭了一下，想必是强忍着的悲痛虽然在言语中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流出了泪。

“嬷嬷……”墨昀轻声唤道。

“这些姑娘以后可以进入大钧朝，嫁个好人家，或者做另外一种挣钱的行当，把知名度打开挣足了钱，在大钧朝落户也能有个好的归宿。”姬嬷嬷就像是没有发生刚才的动作一般，继续不停顿地说下去。

墨昀本以为她跟自己对话所用的急促语调是由自久来，现在看来无非是姬嬷嬷想通过快速话语掩盖内心的伤痛罢了。

默默跟着姬嬷嬷走了一段，沿路倒也是能听到一些姑娘的吹起如兰的呼吸声，但不知是受迫于姬嬷嬷的严厉，还是其他原因，这些姑娘没有一个出声的。便是墨昀自己也眼观鼻、鼻观心保持一种澄定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