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你我相识也快一年了。”

黄一剑收起气势，娓娓道来：“这段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但足够我看清你的本性。事实上，老头我看人一向很准，当初你第一次来找我，我便看出，你是一个本性不错的孩子。否则的话，你就是给我再多的黄~片，我也懒得搭理。”

“你虽然本性不错，但平生太过普通，太过平凡，所以你不够张扬、不够自信。这一年来，我知道你面临过几次危机，几次和吸血鬼对战，我没有出手，是因为我想让你通过战斗，通过不断地挫折和胜利来建立你自己的张扬和自信，但我没想到你却因此产生畏惧。”

“黄老，我……”陈子期想要解释，被黄一剑打断。

“你不用急着解释，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能做到这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你也很聪明，能够看到这些存在的问题和困难，这比一个空有力量的傻子要好很多。”

黄一剑站起来，在他的小屋里踱着步子，仰起头似乎在回忆着一些什么。

“子期，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想！”陈子期无比诚恳地回答。

“好，那我就和你讲讲。”黄一剑沉思了一会，慢慢开口道：“我原本是湖南省一个小村里的放牛娃，父母是佃农，一年到头不停歇地为地主老爷干活，也只是堪堪吃饱而已。那个时候，能吃饱饭、能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后来有一次我放牛时，牛被一只马蜂叮到鼻子，疼得发了狂，我使劲拽着绳子，还是拽不住，被牛在地上拖了几十米，衣服磨破了，身上全是沙子和泥土。最后头撞在石头上，晕了过去。”

黄一剑回忆着，脸上露出凄然之色。“后来你知道我如何醒来的吗？我是被地主老爷拿着竹条抽醒的，因为地主老爷的牛被我弄丢了。当时我头上破了一个洞，头发上结成一块块地血痂，勉强捡回一条命。地主老爷抽完我，又逼着我父母跪在地上，换了更粗的竹条抽。我父母没有喊一句求饶的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挨打。我当时才十二三岁，第一次感到屈辱，第一次觉得心里比身上的伤口更痛。”

“后来牛找到了，我的母亲却被地主老爷打断了一条腿。干不了重活的她哭着喊着也要把最苦最累的活揽在自己身上，挑粪、犁地、扛麻袋……她一瘸一拐地干着这些男人都不愿干的活，因为她不想被地主老爷看做一个废人，她不愿家里的吃食被地主老爷减去一半。那时，我就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的父母不用干这些，能不能把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不交给地主老爷，哪怕多留一点也行，地主老爷明明什么都不用干，却把附近九成多的粮食收到了自家的粮仓。我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说了，父亲打了我一顿，不准我再说这样的话，连想也不准想，这会给家里带来祸端。我知道，地主老爷太强大了，他家里有十几号人看家护院，一旦这种话被他听到，被打死都没人管得了。”

黄一剑脸上沧桑的皱纹仿佛是由无数苦难雕刻，此时随着他的回忆，不断剥落着旧日的尘埃。他捻起一支香烟，摸了一下身上，似乎在找打火机。陈子期连忙伸出一只食指，食指上升起一簇深黄色火焰，点着了香烟。

深吸了一口，黄一剑继续说道：“其实我以前还有一个妹妹，送到地主老爷家做丫鬟去了，我十六岁那年，妹妹死在了地主老爷家。那年遭了水灾，稻子都淹坏了，收成不好的年月我们只能饿肚子，妹妹的死给家里换回了一百斤粮食，救了一家人的命。我妹妹下葬时只裹着一床草席，身上脸上各种淤青和伤痕。她才十三岁，就带着屈辱永远地埋在了黄土下面。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哪怕是死，我也要杀了地主老爷全家。”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没过多久，我的机会就来了。十几个当兵的带着枪来了，他们自称红~军，要为劳苦大众做主，要打土豪分田地。他们拿枪指着地主老爷的脑袋，逼着他打开粮仓，把所有粮食拿出来分给我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要。于是他们把所有人赶到晒谷场，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枪把地主老爷打死了，子弹在他肥硕的脑袋里钻了一个窟窿，红的白色哗哗地往外流。我的父母看到这一幕，脸色惨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不敢露出任何表情，但我还是从他们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隐藏的很好的喜悦。我发现不仅是我父母，其他的佃农也是一样。只有地主老爷的六个老婆，十几个孩子哭得震天响，当兵的把枪口对准他们，又朝天空放了几枪，命令他们不许哭，他们就真的不敢哭了。”

“那天我们每家都领到了一百多斤粮食，不用家里任何一个人去死。第二天那十几个当兵的又把我们赶到了晒谷场，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对我们讲话，说了一大堆，我只记住一句——‘你们谁想参加红~军？’，没人敢吱声，只有我站了出来。我父亲想拉住我，被一个当兵了一眼蹬回去了，我母亲力气没我大，拉不住我。我走到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面前，跟他说我想。他问我几岁。我说十六。他说正是报效祖国，为民族出力的好年纪。就这样，我当了兵。”

黄一剑说到这里，脸色露出一丝笑容。

“他们发给我一杆枪，教我打靶。我打靶很厉害，不管是站着、趴着还是半跪着，都是满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一直打中靶子上最中间的红点。戴眼镜的年轻人很欣赏我，说我是个神枪手，以后会当团长、当师长，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团长师长是什么。过了几天，我跟着这群当兵的，把地主老爷家剩下的粮食运了出去。”

“又过了几天，我们又遇到另一伙当兵的，戴眼镜的年轻排长叫他们国民党反动派。我们打了起来，我枪法很好，打死三个，但对面人太多，我们还是打不过，排长让我们撤退，去找救兵。剩下的几个活人也不知道去找谁，只能到处跑。”

“我跑回了家，父母却再也不认我，不让我进门。后来我母亲隔着门跟我说，只要我脱了身上这层皮，把枪丢了，我还是他们的儿子。我不想答应，我终究也没答应。我躺在屋子外面睡，半夜被冻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然后，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黄一剑笑了笑，看着陈子期：“你猜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