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露一手是府学的定例,每届科考结束,州府官员宴请新晋秀才。然后连同新晋学子和滞留在府学的往届学子论道,选出几个话题,让学子们相互辩论,作为一个学问交流手段。
刘星答应了下来,按照每届规矩,名列前三的学子都会被点名应答。刘星不是很喜欢辩论,所谓百言不如一默,实事胜于雄辩。不过,刘星现在必须入乡随俗,同时也借此机会查看有哪些结交的对象。
过了二刻钟,府学教瑜林忠言走了进来。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在泰州府担任了近十年的教育学官,深得学子重。听说他平日不善巴结上官,故在年进六十了还此职位呆着,其本人倒是乐于清贫。老大人上来咳了一声,说道:“府台大人和同知大人要到了,各位学子安坐肃静”。
因为今天是谈学论道,所以诸学子今天都做长席桌,沿着大堂两边对称坐下。过了一会,知府邱恭孝、同知林恒斌踱着步子进了大堂。邱大人学子在考场上都见过,今天一身常服依旧儒雅,他出生于江南的书香家庭,大家也就认为理所当然。林大人则面相略圆滑,眼角显得阴柔吝啬。他是来自京城世家官二代,今天才三十二;而且,从履历上看显然是来镀金的。
诸位学子行礼后,邱大人今天没有长篇大论,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本官等都是读过书的过来人,今天只做旁观。诸位士子,咱们只论道学不论官身。哪些人除了文章学的好,还能练的一口铁齿铜牙能言善辩者,邱某这里还一份礼品相赠”。他聊聊几句,就让勾起下面的新晋秀才的兴趣,许多人都想看看是什么彩头。
平阴的一位名叫蒋悦的才子毛遂自荐,他率先站了起来说道:“蒋某不才,今日先抛转引玉。古之圣贤之学,首推孔圣之学。孔圣尚礼,故礼为诸学之首;若天下人皆学礼,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守其道;天下各行各守其业,则天下自然太平”,说完向几位大人一礼,然后颇为自得环视左右。
刘星心里嘀咕道你他妈的去和努尔哈赤讲讲礼,让他到京城向皇帝朝觐试试。或者去和城外灾民讲讲礼看能不能填饱肚子。偏偏按照儒家教义,这番言辞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刘星看到出此人是个迂腐古板而又狂妄的书呆子,除了他的几位同乡附和外没人回他的问题。这场面一下子就冷了袭来。
蒋悦觉得自己被轻视,转了一圈把目光转向刘星。他对这临县十一岁小子居然中榜首,而自己只中四十二名颇为不满。他觉得考官对自己的学识评判过于苛刻。于是说道:“听说刘师弟在肥城有小神童之称,不知对在下之言是否赞同”.
刘星无奈只好对答道:“兄台所言极是,仁智礼仪信忠孝义八之中,礼非常之要。然而凡是必有根基,刘某倒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让天下百姓安居业,而后在行礼教”。这话是出自管仲的对奏齐恒公的治国言论,言下之意,你他妈的少空谈,有本事先帮忙老百姓吃饱穿暖再说。
同知林大人看的对喷的场面,大有搬着凳子看热闹架势。
邱大人则抚着胡子颔了颔首,他最近也是愁的要死。州府有秋收钱粮,但是那些都是要上缴给朝廷的官仓;没有朝廷的批文,他也不敢私自开仓挪用钱粮来赈济。他召集地方豪强地主捐粮,结果各家都喊穷。一个州府治所的泰安城才捐出一千两百石粮食外加八百两银子!这位知府大人好不容易落下面子,用自己的草书书法写几幅帖子卖了两千两银子买点粮食。才让城外灾民平息下来没聚众闹事。出于刚才旁观的态度在先,这会不好训斥蒋悦。
蒋悦闻言跳了起来,恼怒道:“礼乃礼教之根本,岂能因温饱一时之事不尊礼。泥腿子无礼,才是天下之患”,齐鲁这个片地方也是一个奇怪事情,很多儒生都是以孔子出生地而自居,对外地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过,他今天“泥腿子无礼”的言论范了众怒。
在座可不是什么人都这么无知,宁阳县的学子王善就站了起来说道:“天子尚且言天下臣民皆为天子子民,还诏命要员到各地救助灾民。兄台不可无视仁心二字”。王善父亲常年生病卧床,家里母亲、弟弟、妹妹都靠自己养着,九岁开始就白天下地耕种祖传的十亩田地,晚上和弟弟两在采油灯下苦读经书。他平日里与人为善,被传为孝子;乡里老秀才怜惜他品德免费教他四书五经,并准他随时上门求问。作为农民阶层的代表,最不能容忍就是别人对自己辛劳的父母的言辞侮辱。
这时,其他学子也起来反驳蒋悦。平阴县的另一位学子章程拉住拉继续想发言的蒋悦,引开话题说道:“圣人德,信也是极为重要,人无信则不立...”,陆续讲起信用的精要,并向本届第二名,泰安本地的学子张琳提问。
就这样,你来我往之间,连续辩论了三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