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星离开徐州继续向南而行时,紫金城里内阁里,年轻的崇祯安坐龙椅手上持这一份奏折沉思着。站在他面前的几位大臣正在激烈争辩,确切的是一场3VS1的对抗。
五天前,洪承畴在河南采用囚笼政策,步步为营分兵守住主要城镇,让农民军无粮可取。最后亲率名叫主力在舞阳大破高迎祥主力,缺乏粮草的农民军战意全无,对阵两场后直接溃败。洪承畴挥军掩杀斩首五千,俘虏二万四千余人,榜上有名的农民军头领王自用、王嘉胤被擒杀。捷报传到京城后,朝野一片欢呼,大街小巷盛传洪承畴有名将风范。
可仅仅两天,舆论风向就发生了转变了。起因就是洪承畴在报捷上,顺便上奏了《守边策》和《屯田策》。
温体仁赤红着脸对周延儒说道:“洪总督的《守边策》绝不可取,我朝自太祖成祖之后,从未有不战而弃国土之举。如果废弃锦州退守宁远,就失去对抗满洲的桥头堡,那收复辽东就遥遥无期了。此举岂不是陷皇上和朝廷于不义!”
温体仁这个观点十分高大上,等于问崇祯,祖宗基业你要顺便败家抛弃吗?这也是时下,京城三院六部主官们和翰林院国子监清流们主流论调。
站在他身边的户部尚书蒋德璟和兵部尚书刘鸿训也出言附和。
周延儒却不这么看,洪承畴在奏折中很清楚,锦州是关宁防线的咽喉没错。但是锦州城位处平原,利攻不利守,锦州离宁远足有八余十里地,看似互为犄角互相呼应的布置实不可取的。
而且,二年前的大凌河之战就证明了这一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让明军做无谓的损耗。至于祖宗基业的大义,周延儒看了看沉默的崇祯,哀叹了一口气。
既然皇帝自己也下不了决心,自己做臣子的就不要继续为难了。于是,他把话题转到《顿田策》上来说道:“启禀陛下,暂且不论《守边策》的是非,我以为另一道《顿田策》所议甚合时下困境。朝廷俘获的降贼当除首恶者,其余部从如有田地可顿,就可安心为民,不再有不臣服之举”。
“圣人曰:天授天子以蒸民,如能让贼众感召朝廷仁爱之心,比从善而治。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如是也”,百姓造反嘛不就是因为没饭吃吗?如果安坐妥当衣食有着落,谁还有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继续作乱。
崇祯微微的颔首,这几句话和符合他的心意,南书房的儒家圣典就是这样说得。只要不继续作乱,其他都好说,就是高迎祥等人愿意接受招安,给个官做也不是多大的事,天下这么大还没地方安置官员吗?
温体仁发现崇祯的神色,心里暗急。他好不容易拉拢好东林党和楚党对付齐党,然后排挤周延儒。《顿田策》被施行的可能极小,因为各地的土地都是士绅的。如果要顿田,就必须从地主阶层那里抢食,而各地的士绅大族在地方官府和朝廷各部各司都有很多代言人。到时候各级官吏反对如潮,这项政策没有官僚队伍的配合是做不下去的。但是,万一崇祯接纳了这条策略,周延儒必定地位稳固起来。这不符合温体仁的利益!
稍作思虑后,温体仁赶紧上言道:“陛下,周阁老此言不妥。士绅乡老乃天下良士,为我大明江山社稷之脊骨。我朝太祖曾盟誓: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如此若如行苛政,届时天下民心皆失矣”
周延儒也不示弱说道:“温阁老,圣贤亦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雷霆雨露皆为天恩,士人岂能不体察朝廷之困,不能分担君父之友?”。
户部尚书蒋德璟和兵部尚书刘鸿训也跳了出来激烈反对,开玩笑!蒋德璟是河南人,蒋家名下田亩二百多倾。那都是蒋家七代人赞下来祖业,给泥腿子授田?想都别想!就是租的也不行,自己家的佃农就够打理了。刘鸿训是浙江湖州人,家里田地三百多倾,门下的门人还打理丝织工坊和商行。要割自己肉去解决朝廷的问题,那当官又图什么?
温体仁问道:“周阁老用意颇美,只是这屯田之策,不知几年生效?又需多少臣工入力协行?”
“自然时不我待,越早施行约好...”,周延儒也开始对喷。
他好歹也是正经的科甲出生,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儒家文人从不惧于言辞之争,对温体仁的逼迫之势毫不相让。周延儒反驳温体仁后,转头向崇祯行礼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无须朝廷派要员他任;既然是洪大人有此奏,必有施行之策。微臣奏请由三边总督洪承畴兼领囤田经略大臣!”
温体仁原本焦急,但一听这话却不急了。他两眼闪过一丝阴色,向崇祯奏道:“陛下,朝廷官员骤然插手地方政务,怕有尾大不掉之嫌。洪总督已经统领陕、晋、豫三省十二万兵马大权,如再受经略政务之权,实为不妥!况且,朝廷委派地方官员干涉地方事务,也曾出过多次纰漏。陛下!崇祯四年,山东乡试舞弊案不就是历历在目吗?”
崇祯开始听两个内阁大臣争辩,颇为烦恼。但一听道温体仁说道“尾大不掉之嫌”六个字时,他顿时犹豫了。先不说准不准这个《顿田策》,就是准了,这个政务大权也不能再落到洪承畴手上。否则,如果大臣有二心的话,既掌兵又掌钱粮...后果不堪设想。最后,温体仁说的这个山东乡试舞弊案,崇祯顿时更犹豫了,也增加了对周延儒的不满。
两年前的山东乡试,刘真这个副主考带头舞弊公然索贿,刘真被处斩立决。做为刘真的门师,周延儒未能教导门人和各部官吏,举荐不但和失察之罪肯定是少不了。
现在居然想任命洪承畴为顿田经略!看来,这个首辅的位置不能让继续他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