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鸿胪少卿权策的案头工作,已经只剩下薄薄的几页,所报何事,诉求为何,一目了然,权策在旁批示回复,或者直接下发执行,或者存档,或者留给豆卢钦望做最终决定,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完成了,一不做二不休,权策又弄了个勾销制度,保证各项事务不会遗漏。
省下来的时间,权策做了规划,分为两段,前一段与下属谈心,寻求经验,后一段外出公干,去出事频率过高的藩属使节那里拜访一二,去市舶司那里沟通一下业务衔接,去西域商会拜访一番,上下人头都结识了,一应事务也渐渐捋得顺溜。
大鸿胪豆卢钦望是有担当的,虽然鸿胪寺内部工作流程变动,都是权策的主意,他还是揽在身上,挺着大肚子谁来顶谁,强力为权策背书,以他的出身资历,倒也无人敢于过分,权策的安排顺顺当当执行了下去。
“所谓长而不宰,无为而无不为,少卿尽管放手去做,万事有老夫在”这句护犊子的话,暖人肺腑,代价是他唯一分管的吉凶礼仪,也交给了权策,他自己拿出黄老之道,彻底做起了甩手大掌柜。
权策无力推辞,只能苦笑而已,每日在宫廷、衙署之间连轴转,行色匆匆,忙得四脚朝天。
“大郎,大忙人,许久未见了”上官婉儿从廊柱后闪身出来,拦在他身前,背着手儿,脸色很是不好,她特意选了这个地方截住他,龙尾道栖凤阁,用来储存前朝档案,平素甚少有人到此。
“呵呵”权策傻笑了声,两人上次见面是四个多月前的中元节之夜,那时情景危如累卵,上官婉儿连夜回宫为他求情,权策情急之下,叫了声婉儿,至今记忆犹新,现下却是有些叫不出口。
看他呆愣的模样,上官婉儿脸色更难看,“未曾想,大郎倒是凉薄得紧,奴奴却是看错了人”说完,转身就走。
权策放下怀中卷宗,连忙跑上前打躬作揖,“婉儿勿怪,权策只是担心唐突佳人……”
“那夜怎不担心唐突,说穿了只是没良心罢了……”上官婉儿冷声怼回,只是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那夜那夜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勾当,脸颊羞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权策陪着笑,心里松了口气。
上官婉儿笑了片刻,脸上又泛起忧愁,她想起武后声色俱厉的严令,倾心不可以,许身更不行。
权策见她脸色有异,不好多问详情,只好含混着安慰,“婉儿,不管眼下天空如何黑暗,总有破晓来临,光芒普照的一天”
上官婉儿听了,报以微笑,天象终究会变,她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光明,还是更多的黑暗,歪着头,微微翘着嘴道,“那日在瑶光殿,你又只吟了半首诗,你这人最是这点讨厌,吊人胃口,还不快些将全诗道来”
权策微懵,脑子急转,才记起来,当初武后瑶光殿召见,他试图阻止武攸暨和太平公主婚事,情急之下借用了两句,如今骑虎难下,只好借用到底,面带羞惭之色,“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半缘修道半缘君”上官婉儿红唇微动,将最后这句念了一遍又一遍,看权策羞窘之状,脸颊也通红一片,突地想起了什么,强抑羞涩,提醒道,“大郎,你近日要小心一些,武延义在宫中多番打探你的消息,飞龙厩的栾大使,遭他私刑殴打,怕会于你不利”
“武延义?”权策脑筋立即紧绷,脸上真挚,“多谢婉儿,多次蒙你关照襄助,权策才能保全自身,大恩铭记在心”
“休要多说这些,平平安安便好”上官婉儿轻轻摇头,神情干练,“武延义不过二世祖,不足为虑,但他父亲乃是武承嗣,身边趋炎附势之人不少,尤其是大理寺的周兴和御史台的来俊臣之流,对你颇有敌意,万万不可大意”
“我省得了”权策肃容以对,眼里闪过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