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地儿能不能好起来林少不知道,但他知道,郭芒这小屋,基本没救了。
两人推门进屋的时候,“哗啦”几声,碎瓦溅了一地。林少忧伤地看着隔一会就掉落几块瓦片的大窟窿屋顶,心疼了郭芒一炷香时间。
然而,郭芒并不在家。
林少四处瞅了瞅,院子里地上的柴火木已然空了,独轮车也不在旁边。林少砸吧砸吧嘴,自语自语道:“卖柴火的小男孩还没回来啊?”
江山神情有点凝重,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转回屋中,坐到桌子旁。林少无趣地对着大窟窿发呆。
一时无话。江山见桌上散落着纸张,习惯性顺手整理了一下,随手翻了翻,只看了几眼,心下顿时一颤,连忙端坐桌前,神情肃穆,一口气连翻数页,骇然抬头问道:“林少,此间集散之文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吗?”。
林少正在淡看云卷云舒,听得问话,回转头来,随意应了一声:“哦,这些破文章吗?嗯,是一个无聊的家伙写的”
“破文章?!”江山差点跳了起来,恨不得拿手中一摞纸把林少抽死。
“怎么了?”林少见江山一脸激动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江山挥着手中的纸张,脸红耳赤点指道:“古城派先贤、潜虚先生曾有十字文论,即:精、气、神、道、法、辞、自然之文。精则简,气则势,神为境界,道为审美,法乃文思,辞乃涵巧之语,自然之文便可千古风流也。”
林少这下真绷不住笑出声来:“江老师,这是要开坛讲课吗?待我沐浴更衣洗个耳朵先”。
江山没理会林少调侃,继续吐沫四溅:“精、气、道、法、辞这五者,皆可久学而贯通,唯独这个‘神’,乃是一种境界,是一种天赋,绝非学而可知之。今天下学子车载斗量,能写出自然之文者寥若晨星,究其原因,皆败在这个‘神’上,可谓无奈之极”。
林少秉持着一贯优良的捧哏传统,笑问:“然后呢?”
江山翻弄着手中厚厚的纸张,一篇一篇亮出,沸声道:“林少你看这几篇,《本经略》、《冰鉴论》、《扎飞篇修议》、《归藏古易解》......不仅文字唯美涵巧,片言数章便将充栋之字浓于笔尖;而且言之有物,以前人之智滋育神思机理,以己之道窥含天地万物。此种文章,寻常儒学之辈,穷其半生精力,钻研一门一科,若遇机缘灵光乍现,或能写出一两之篇,便已足慰平生。而此文章主人,有渔经猎史之博,有枕典席文之功,所学之杂、之专、之精、之超凡脱俗,与吾平生所见之师者,绝不可同日而语。汉唐盛世,何其有幸,降此圣才;我亦何幸,读此贤文,当真快哉快哉”。
林少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结巴巴道:“江山...兄,有...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这家伙...这货...这厮...这人值得你如此颂赞?”。
看着江山要咬人的姿态,林少用词斟酌半天,才叫“这家伙”换成“这人”。
江山面露朝圣之色,眼光中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一字一顿叹道:“造化之才!”。
林少翻了个超级大的白眼,差点把眼白都翻出来,气呼呼道:“喂,兄台,夸人也要按基本法好吧。九一原则,懂?”。
“九一原则?”这下轮到江山不解了。
林少哼道:“以后记住:夸人时最多给九分,留一分防止对方骄傲”。
江山点点头,抽出其中一张,奇道:“说起留一分,也是对的。你看这一篇:《喜闻乐见录》,风格迥异,虽记有奇趣怪闻,引人入胜,然文笔粗糙,行文稚嫩,恐是此君幼学之时所作”。
林少一把拽过江山手中的纸张,重重砸在桌上,一脸喝了烈酒日了野狗的红晕,吼道:“这是老子写的”。
江山闻得此言,竟没有丝毫伤害了朋友情感的歉意,反而长舒一口气:“对对对,果是如此,应是如此,必是如此”,说完在桌上翻弄了几下,小心翼翼将那篇《喜闻乐见录》挑拣出来,一脸嫌弃地单独搁到一旁。
林少捂胸后退了两步,仿佛听到了一阵破碎的声音。几天前,就在这屋中,摔地一脸是血的林少仰望着光芒万丈的郭芒,第一次,热泪盈眶;而眼下,玻璃心碎了一地的林少注视着狼心狗肺的江山,再一次,热泪盈眶。
“此屋,不祥啊”林少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