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美的,从剑柄到剑尖全都无可挑剔。
握剑的手很大,只有一只大而薄手才能握紧这柄剑。手大而薄表示他无论握什么都可以握得很紧,尤其是握剑的时候任何人都休想将他掌中的剑击落。
但这双手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握剑了。
他手里的剑已被他自己击落。
“怎么会……是你……”芓山雨人看着大都督,这个魔云门四法王中唯一的女子面对她最爱的人留下了最后的泪。“我该叫你什么呢?悸阿罗还是大都督?”
“你说过,魔云门的四大法王永远不会失手……”大都督将那封写有魔云门罪责十条的密信收在怀中,张开双臂,道“来!杀了我!”
芓山雨人眼中流着泪,看着手中剑,她一直对自己充满信心,她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自己的凌空一剑,因而人们总会称这女子为‘罗刹’,也就是在那时,‘美丽的剑,恐怖的人’才名震江湖。即便后来的傅安泽,也才不过被人戏称‘苍白的脸,漆黑的剑’,戏称就是戏称,又怎能比得上芓山雨人手中的‘绝命剑’?
可现在,她却仿佛连这柄剑都握不住了。
她手臀上有条很长很深的创口,那是她最后一次去杀人的时候留下来的。
这个叫大都督的人,并不能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芓山雨人杀过的人中,无论哪一个都比他厉害得多。
可面对他,她却偏偏下不去手。
剑砍不下去,因为她的心以完全属于了他。
“我……放你走……”芓山雨人放下剑,冷冷道。
“放我走?你知道的,我走了,江严千机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懂。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那你呢?”
这话本来很寻常,不过是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的关切。但在她听来却完全不一样“他竟然在关心我?原来他也是担心我的。”女子的脸上出现红晕,她黯然的眼中忽然又充满了朝气,仿佛之后的一切危险,她也能独自一个人面对,独自一个人承受。
她简直开心极了,因为他简单的一句话,这女子都觉得,即便此刻让她为大都督死,也绝对在所不惜。
“你不必管我,只管走,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身后的林中再一次传出很多人的议论声,第二波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嗤——’
她一剑挥下,“不!”大都督还没来得及制止,芓山雨人的一只手就以被砍了下来“快!快走!”
他没命似的逃跑,狂奔,像一只丧家犬,泪水从他眼中流出,模糊了视线,他奋力狂奔,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每一次站起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又狂奔起来。
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他知道女子为他挡下了所有的罪责。
当他跑回了朝廷,将密信交给天子,并得到虎符调兵前往魔云门时,看到的只有女子裸露满身血污被钉在木桩上的身体,鲜血以干涸,身上的肉被一片片的割下、剥离,暗红的血管很多都以坏死,在那血色的肉上还有虫子在蠕动,可想而知,在这之前她经受了怎样的屈辱。她最后一眼看到了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你回来了,就好……”
大都督痛苦的将她救下,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心中空落落的,他本来不爱她,明明不爱,可心……为何如此痛?
“啊!”
他抱着她,声嘶力竭的狂吼。
天在下雨,那是寒夜中最后的一场雨。
雨停,冬至。
从此以后他没有再去杀过人。
从此以后,他没有一天不喝得烂醉如泥。
梦醒时,泪水已从他脸颊流下来,大都督呆呆看着天花板,他完全痴了,他想哭,心里无比难受,却又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他只能笑,很畅快的笑,笑的很灿烂,甚至连自己都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为任何人痛苦,他不会动情,因此他时常保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