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静旁观的李文约禁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在逆境中抓住对方破绽,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最后反戈一击,深合兵法中声东击西的奥妙,证明此子心智沉稳,思虑缜密,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从头到尾,宋乾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生病的孩子拉过来给他作证,何况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说的话,张孝伯信不信还在两可之间。一番连消带打,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那妇人在惊慌失措之下露出马脚。
他不是明察秋毫的断案高手,也不是洞察人心的心理学家,他有的只是在一次次分析实验中锻炼出来的敏感,对不和谐的一种敏感。那妇人一直与女儿形影不离,足见母女情深,此时却抛弃生病女儿为甄有金作证,作为有微弱完美主义倾向的宋乾,对这么一种反常的现象就如同看到实验报告中数据突然多出两个零那样敏感,进而抽丝剥茧,分析出其中原因也就不是难事了。
何况他也并没有真正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只是让张孝伯跟他一样,看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和谐……
他在赌。
赌张孝伯之所以在这场争斗中保持中立,是因为他作为镇守使,不公允无以服众。现在宋乾既然给了他理由,张孝伯还能继续沉默下去?一个谎言要靠无数的谎言维持,宋乾相信只要切入点准确,这场看似密不透风的局其实藏着无数的破绽,其他的不说,但那两人身上肯定有甄有金为安其心送出去的银子!
当看到张孝伯开始下令搜身时,宋乾知道他赌对了。他目光炯炯,因为乘船时浑身沾了不少水,没有人发现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本就不是油嘴滑舌的人物,此番心神大乱之下,还没等荆雷卫走上前就一五一十坦白了出来,原来就是甄有金趁着出来更衣的机会找到他们,先是一番明里暗里的威胁,又每人许了五十两银子为他作证。
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何况荆襄之地一向粮贱,这笔钱够他们吃穿用度数年。甄有金在一旁大言不惭说背后有贵人襄助,不会有被拆穿的风险。两人在权衡利弊之下终于选择了做这件昧良心的事情。
两人战战兢兢交出银票,张孝伯也没有为难他们,说道:“胁从不问。”
一男一女感激涕零地退下,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到了早已跪在地上的甄有金。
胁从不追究,那还能追究谁?
当然是主犯。
肥胖的甄有金见风使舵的极快,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间跟钱嵩闹了矛盾,才想着教训这少年一番,但绝无欺瞒大帅之意……
张孝伯面无表情道,“这胖厮没入军籍,本帅也不方便对他用军棍。”还没等甄有金窃喜,却又听这位镇守使轻飘飘说道:“让虎牙带几个人看着他,等回襄阳移交给官府处置,让那位知府大人……看着办。”
宋乾等人不明所以,但是包括李文约,甚至在场的绝大多数荆雷卫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虎牙是谁?
荆雷卫中资历最老,跟随大帅最久的高手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审讯探子刺探情报……最重要的是,他是大帅死忠中的死忠,几近狂热。
让他带人看着敢把大帅当傻子耍的甄有金?这甚至比直接打他五十军棍还要残酷!
“另外,我荆北路所部,不得与甄家有任何合作。”
这一句话才真正命中甄有金的死穴!
还没等甄有金挣扎,就被荆雷卫带了下去。
张孝伯极其利落地处置完甄有金,然后看向了宋乾,眼中尽是毫无遮掩的欣赏之意。如果说之前还是看在陈文靖的面上想掂量掂量这少年的成色,那么结果让他很满意,相当满意。即便是没有杜婉君母子的关系,这一番说辞也足够打动他。
“你很不错。”
守卫在一旁的荆雷卫脸上纷纷露出艳羡之色,要知道对于眼光甚高的张孝伯而言,这已经是个难得的评价。
宋乾回了一句“大帅谬赞了。”小心翼翼看了张孝伯一眼,忽然捕捉到老人眼中的戏谑之色,这才恍然惊觉这位老者怕是早已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