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道:“七叔筋力不弱,落子求稳也是应有之意。襄水派也是如此,在荆北路一处,无论人力财力物力均全面占优,即便有所损伤,却也不伤筋动骨。弱者乱中求胜,强者则不屑如此,这就是襄水派目前的打算。”
孙彦舟此时距柳叶巷还有七步!
张孝伯一杆铁枪将春水刀据于城外,却没有阻止其余的襄水派门人带刀进城。
七步抽刀!
柳叶巷这种富贵流淌之地,几时响起过刀剑交鸣的声音?可在此刻,巷子外一片片雪亮的寒光四射,一柄柄长刀直指天空,似在宣泄着同门死去的悲痛和愤怒。凡是在暗中窥视的人尽皆大骇,襄水派此刻亮出兵器,难道真要打算和顾府别府在这襄阳城内来一场血流成河的火拼?要知道孙彦舟是出了名的霸道无双,江自横又是他倚为臂膀的心腹爱将。江自横身死,孙彦舟岂有不爆发的道理?
后院书房内。
顾苏任由顾恪简那条小龙逃脱囚笼,甚至张牙舞爪隐有反攻之势,但却并无取其小龙之意,反而在另一处随意落下一子。这一记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顾恪简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能出个道道来。
距柳叶巷还剩六步。
哪怕是在黑色队伍中的最后一人,也能清楚看到顾府别院那朱红的楠木牌匾。所有人眼中都泛出了仇恨。这仇恨不止源于十九位死去的同门,在顾府别院十余年前在襄阳建立之后,两者就已经在明里暗里产生了不少摩擦。死去的人不少,受伤的人更不少。新仇旧恨焉能不怒?
凭一条小龙获取了短暂的优势,顾恪简在下盘连赢五六子,而顾苏不慌不忙,则继续在那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经营。只不过顾恪简虽常与高手切磋,筋力几可匹敌国手,但仍然看不出三公子的用意。
五步。
黄坚和傅子惠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低声吩咐人赶紧再去叮嘱府中所安排的人手,三公子虽说没有动手,但眼下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所有人的神经都必须崩得死死的,哪怕一点儿风吹草动也得有所反应。
因为柳叶巷外,站的是孙彦舟。
这个荆北路最强大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孙彦舟很强,但强到什么程度,很少有人能说得上来。但很不幸,黄坚和傅子惠二人都是这“很少人”中的一员。
三年前顾府别院院主顾恪简与周长老曾和孙彦舟战于襄阳外的一座山中。要知道顾恪简当时已经是守正上境,而周长老也是逼近上境的中境巅峰。而那时的孙彦舟,只是中境而已。以二敌一,围杀低一境界的孙彦舟一人,不得不说顾府别院已经相当重视这位襄水派宗主了,只是却依旧被他脱身而去。
非但如此,周长老还被孙彦舟击成重伤,现在还在别院中闭关养伤。时隔三年,谁也不清楚孙彦舟现在已经修行到了什么水平。
四步。
棋盘左下方已经局势明朗,顾恪简老怀快慰,他与三公子对弈数盘,几乎都以负告终,眼下眼看能胜,胸中块垒如同滚汤沃雪,甚是舒畅,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自下而上,势如破竹将还在苦苦纠缠的白子击溃既可。
顾苏再落一子于中央。
顾恪简的笑声戛然而止。
三公子三次落子于此处,却恰好封死了他行军北上的要道,甚至还做活了右下方一片地,使顾恪简原本牢不可破的围困有了松动的迹象。
“七叔,有一手叫做无理手,无章可法,无迹可寻,是好是坏全赖棋手棋力高低。那剑道高人也是一样,不知道身份,不知道来路,在这荆北路局势中横插一手,虽然将我布局差点破坏,但也盘活了整盘棋,让孙彦舟不敢轻举妄动。”
三步。
孙彦舟抬起长袖。
手中虽有鞘无刀,但单手虚握,竟从那刀鞘中拔出一柄雾气氤氲的长刀。
真气体外化形!
这是真气体外化形!
都说襄水派宗主不擅使刀,原来不是不擅,而是已经不需要。
那柄看不清形状的气刀在队伍最前端静止。
包括襄水派在内的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握着长刀轻轻一划。
柳叶巷并没有什么动静。
在众人疑惑间,柳叶巷旁边长达两百步的长街上连排的房屋从一丈高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条细密的直线。
如同被上苍拿着尺笔认认真真化了一道线。
随即轰然倒塌!藏在里面的围观群众哭爹喊娘,混乱成团。而孙彦舟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有再靠近柳叶巷,而是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正如三公子所料,孙彦舟并没有对顾府别院动手,但这等枭雄心性的强者,怎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故而挥手一刀,斩去两百步亭台楼榭。
这既是对那些胆敢看襄水派笑话的人的惩罚,也是对顾府别院的警告。
既然没有爆发冲突,黄坚和傅子惠齐齐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孙彦舟给他们的压力太大。而顾苏则轻轻摇头,封盘不下,叹道:“此事因顾府而起,派人去救助吧。”随后在桃花的搀扶下离开。
顾恪简看着那副局势重新变得不明朗的棋盘,自言自语道:“无理手?那无理手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