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周陆已经领着郑远到了院子里边。
院子并不大,布置也很简单,正中立着一棵大槐树,遮盖了大半个院子,倒是少了炎热之苦。
院子一角是个凉亭,几个药童正趴在火炉边熬药。看着他们汗流浃背又不敢敞开衣襟的模样,郑远不禁打了个寒颤。幸亏老李有点良心,要不然真让自己做药童,那他怕是要热死了。
“张奉御!在吗?”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周陆朝着屋子里喊道。
听到声音,几个人很快跑出了屋子。为首的是个清瘦老人,看到是周陆,他连忙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周公公,不知所为何事?哪位病了么?”
尚药局最高的官职就是奉御,一般由两名经验丰富的医者坐镇,正五品级别。周陆刚才跟他说过,这里只有一个奉御在值守,名叫张文,看来,就是眼前这老人了。
“不是!之前陛下不是给你们增设了个侍御医嘛!呐,这位就是了!”说着,周陆指了指旁边的郑远。
虽然对方是正五品,但他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再大的官也见得多了,自然不怵,说话也是随意的很。
“在下郑远,见过各位!”郑远连忙拱了拱手,行礼道。
“这……”
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倒是知道又往这塞了个侍御医,可,可你至少找个靠谱点的啊!这不是洗衣服做饭,弄坏了还能重新做,这是医人,会死人的!
眨了眨眼睛,看着喉咙噎了饭似的几人,郑远有些无语。果然,这个世道不仅歧视丑人,他**连年轻人也歧视啊!
“人我给你带到了,走了!”摆摆袖子,周陆扭头就出了院子。
院子里,郑远还在跟爷爷辈的几人对视着,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了。
“额……,那个,我其实就在这挂个闲职,不用做事。”郑远还是解释道。
几个老头的年龄也不小了,看他们一脸担忧,郑远也是过意不去。
像是突然去了包袱,几个老头都是长出了口气。
那张奉御态度倒还不错,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尚药局的奉御,姓张名文。”
又指了指旁边的人,介绍道:“这两位都是直长,这几位也是侍御医……”
介绍了一圈,几个人也只是点点头,面色不虞。尚药局的消息相对封闭,他们也不知道郑远的来历,只知道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个麻烦。
是的,看到郑远的第一眼,他们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没人比他们清楚,一个能独自坐诊的大夫要花费多大的努力,这绝对不是一个毛头小子能完成的。
尚药局本就不大,总人数四十多,但能开药的却只有区区几人。也就是说,他们几个人要负责皇帝一大家子的身体健康,皇帝的一大家子,那能按一大家子算吗?
虽然任务重,他们忙却也忙的过来,但心是真的累。别说治死人了,就是稍微出点毛病,那都可能要砍头的。认真算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刀尖上吃饭的一群人。
郑远也了解一些情况,自然清楚他们的心思,生气不至于,不舒服却是真的。
介绍完了人,看几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张文轻叹了口气,就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屋子,说道:“这是你的屋子,里边有医书,诗词跟棋谱也有,我们还要去忙,你自便吧!”
对方给好脸色,郑远一贯都是兜着。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张奉御了!”
几人各自散开,小院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走到自己的屋子,郑远打量了一番,却是看到了角落里堆的杂物,那桌椅反倒是新放置的。他心中了然,这八成是杂物间改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地方。
到书架那翻了翻,找出一本医书……,……看不懂,他看不懂!御医看不懂医书,好尴尬……
叹了口气,把那书放回原位,郑远很快又找到了一本类似诗选的书籍。
翻开瞅了一眼,第一页就是李白的《蜀道难》。
“李白啊!”
看着书页上那崭新的字迹,郑远不禁长吸了口气。背了他那么多诗,谁能想到会有跟他同时代的一天?
这会,李白已经是享誉大唐的诗人,风头无两。大唐的文化事业做的不错,甚至在大街上,郑远都曾听人在讨论诗句,只是,那人不是衣冠楚楚的文人,却是两个卖菜的小贩。
大唐给了李杜之流广阔的天地,让他们能自由的抒发感情,挥洒才华。可,从另一面看,这些大文豪又何尝不是在塑造着大唐?大唐的雄烈,正是借这些诗句融到了骨子里。文化,才是真正的春风细雨,在不知不觉中改造着天地。
翻了翻,好多诗句都是熟悉的。莫名的,郑远突然起了共鸣,原来,华夏的文明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传承了下去,即使横越了千年,仍一脉相承。这些作品,就如空气一般,甚至不能用价值来形容,就像,没人能说清空气对我们的价值。
看着看着,郑远就忘了时间,直到双腿都站麻了,思绪这才重新拉了回来。
看了看门外,安静而有序,仍是原样。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样一个地方似乎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