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和虽不知他所言深意,却觉得言语之间似另有道理,武学之道往往在于独自一人的修为,及至境界高深之时,便纵横天下无敌手,只不过这样唯独那一人开心,其余或被杀,或被欺凌,世人反而多困苦。然而互助互成,相辅而乐,才能让天下繁茂昌盛。师父昔日教诲,人生之道,并非全在武学,而武学一脉,也不过是苍穹繁星之一,此时虽然璀璨,亦必有暗淡之日。不觉间李小和竟然自言自语将此语说出。
那凤苍雷连连听到那东门傲的理论,但是畏惧他的威名不敢发一语,这时候听李小和言语,立时插嘴进来:“小儿之见,武学之道博大精深,有人便穷其一生亦难窥精髓,岂有你在此大放厥词之理!”
凤青冥似乎沉稳一些,示意他不要造次,那东门傲却深深朝李小和一点头,又道:“所以我们后世之人演绎出琴棋之乐,书画之娱,烹煮之味甚至寄寓之诗。此皆顺天势,应民生,寓存情之风雅。任一事物,极致精华之处,亦不逊于武学之道,而高雅之实,实胜于杀伐。”
凤青冥闻言反问:“在下以为,世间万物平等,无所谓贵贱,尊下何以言风雅之道胜于武学之道?”
东门傲道:“礼乐诗赋,文雅谦逊,治国惠民安居乐业,富足于民而后民必拥之。先乐于彼而后取,此可谓施人之道。武力杀伐,刻薄寡义,私而无恩,乃斩尽天下之异党,征尽他人之珍宝,此可谓夺人之道。施与夺之间,高下立判。”
凤苍雷反驳道:“老先生您这话讲得绝对了。当年邻村有恶徒日日寻本村的晦气,村里长老若不给他们些好处,便永无宁日。这是所谓的施了吧,然而根本无法断绝对方的贪婪。而后我与兄长长大成人,习武有成,打得这些恶霸死伤四散,从此几个邻村都有了安宁的日子,这也是我这辈子为何如此执迷武学的原因!”
说着他又转而向李小和道:“小子,你也应该知道,像你的两下把式,很快就会曝尸江湖,即便你有侠义之心,也没机会展示给老天看了!”
凤青冥也接道:“的确,江涛先生所言似有深理,然而吾弟之语可谓话糙理不糙,江湖乱世,便有百般抱负,若无一技护身,就连生死都是每日难料,又何来风雅可言!”
听凤青冥这样一讲倒是觉他所言确实也有道理,然而自己心中却又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毕竟李小和年纪轻轻难以与这些江湖客相比,不过心中厌武的直觉却一直坦荡无疑,便抢道:“凤前辈,你说的虽然句句在理,但是像刚刚苍雷前辈所讲,那村中有恶霸,便应报官,自有周律可以惩罚,何须你亲自习武驱贼!”
凤苍雷白了一眼李小和,撇起嘴来拉着长音道:“说的好听,小娃子懂个屁,叫你自己江湖里试试,看看那些公侯封地的大夫,有多少是为平民百姓做主的,更何况哪个不是喜欢能打能杀的,像你这鸡崽儿一般的娃娃,还是省了这份供奉吧!”
听他这么一说,李小和心中虽然不服,碍于同车上孤竹,也懒得与他争得面红耳赤。
那边东门贺看得大家论的起劲,尤其是李小和被凤苍雷一番挖苦,不自禁的笑了:“这小子果然是不知江湖深浅!哈哈哈哈!莫说他处,便是这孤竹冰峰,没个几下子身手,怎能保全性命!我看你还是多想想到了孤竹怎么偷生吧哈哈哈!”
“哈哈哈哈”凤氏两兄弟也一起笑了起来。
久久不发一语的东门傲此时转过脸看看刚刚喝过水的侄子,见他斜倚在车棚栏板那傻笑,叹道:“此便是周礼崩坏之源。天下人尚武伐而轻礼乐。世间如此多的美妙陶醉之物,为什么如此多的人醉心武学,而公侯大夫,个个又如此崇尚武功高强之士!”
凤青冥答道:“江涛先生何必如此慨叹呢,我等无非一个江湖客,如同天际繁星一颗,苍穹无尽,亦必有你我一席,江湖何寄,吾便何拖,不失真我罢了!”
凤青冥兄弟虽然与李小和见解不同,然而李小和听闻他此时所言,豁达宽广,甚有大贤之风,心下也对他有所感佩,这车上奔往孤竹的几个人,不仅仅武功出类拔萃,就连言语气度,也不比凡尘之人。
东门傲把隐匿在胡子中的嘴巴微微揪起,似乎在认真思索凤青冥的一番慷慨言语。缓缓的又转向李小和道:“虽然如此,所谓天道循环。方今之时,日处于鹑尾,转以大寒将至,日便凌于玄枵。日行有常,人世有别,方今虽礼乐衰微,尚武已兴,却难逃往复之数!”
李小和听着几人对武道世道的论调,迷迷糊糊的有些瞌睡。自从下山以来,历经无忌山庄的惊险,与程桐陆钦飞相识,以及阮知天和范公子的尔虞我诈。此刻他所见江湖与屏岳山的文献中所载又完全不同。如今,究竟有几枚棋子流落江湖,李小和倒也茫茫然没了数,唯独念着小武的安危,使得他必须走一趟孤竹,即便孤竹君武功高强,无法从他手中取回棋子,如若小武果真在那里,倒也可探得一二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