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狐子最先忍耐不住,问了一句:“烛然先生,按照这般说法,今日我等是必败无疑了。”
烛然将胡须微微一拈,凝思片刻,答道:“众人若听我指挥,尚有一搏之侥幸,不知可愿唯我命是听?”
栾枫静悄悄看着一群江湖小辈满面惊恐,又被烛然唬得进退两难,听命也是死,不听也是死,真是头脑中空白一片。栾枫为人慷慨豪迈,大笑三声,喝道:“临阵对敌,哪有如此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之人。如若果真怕死,把孤竹遗风谱留下,允尔等活命。”
许多弟子便如同当日见到孤竹的貔貅马车一般,他们害怕那对面的高手,害怕自己便是下一个惨死的恶鬼,可是又不敢转身逃跑,或者说因为门派的荣辱所限,他们不敢选择退避。然而究竟这门派的荣辱,侠义的所在,在于何方,究竟这是非曲直孰对孰错,他们拼死维护的是江湖道义还是奸邪倾轧,他们根本无从考量,因为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弟子掌控的信息所能评判清楚的,即便他们也有智慧,也有主见,可是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几个弟子犹豫的望了望身后的墨海心,琅琊的五个弟子已经化作血雾,他们不想遭遇相同下场,他们想以自己的目光乞得主事对他们撤退的允诺。
可是带头的不发号施令,自己也不敢移动半寸。夜风虽冷,已经无人再顾及这些,所有的恐惧,当你面对他时,已经忘却的干净了。唯有广袤无垠的宇宙,如同一位隐身的天神,在暗处偷偷窥视着曲沃城外的众生。
栾枫摇了摇头,心中不无鄙夷。言道:“刚刚冒犯栾氏的时候,可未见尔等如此犹犹豫豫,也未见尔等顾念侠义之道。虽然你们身为下层弟子,必须听命于掌事,可是止恶不易,守善不难。如刚刚林胡之人,我未伤及对方分毫,乃是看在他们不同流合污之品行。今日各位若能回头,我亦可放众人一马,绝不相害。”
被栾枫言及刚刚搜身李小和,欲冒犯栾玉,这几个人心中也是一凛。几名弟子论城府没有掌事的深,大多意见也是服从掌事,论武功也算得上是同来一行人中最好的几个了,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不会吃亏,所以哪里有人会单独站出来,为维护栾玉李小和而得罪本门师兄弟,想想就不可能。即便是哪个人良心发现,也必然碍于本门掌事的面子,选择漠然。然而此时被栾枫言及旧事,心中自然是明了所为不雅,而此时这又与自身性命扯上关系,负面的强化效应让尚自幸存的几名弟子心中升起了强烈的退意。
烛然见情势翻转,各人心存顾忌,若再耽搁恐怕几个人尽皆死于此地。干脆一声令下道:“无终中山两路人马结阵莫乱,从两翼压制对手。三高手在中路策应,相互之间以内力助拳,抵敌对方强猛攻势。老夫于阵后总体统筹,支援八方!”
烛然的号令甚为明晰,一行弟子毕竟也不清楚到底哪边更强,此时听闻烛然在身后策应,又有三高手为我们内力护航,心中不乏侥幸之态,各自挺着手中的兵刃,凝神严整,欺向栾枫这边。
栾枫不再与众人搭话。将袍袖撩起,喝道:“阁下以阵法相搏,在下以离卦相对,天雷空至,专破战阵。”言罢单指向天,内息喷薄,由指尖少冲,中冲二穴发出,真气如同一阵纤细的旋风,旋转而起,直达天际。及至于很高处,于夜空中弥散开来,形成一眼漩涡,漩涡不断旋转,自转自强,不断增大扩散,乃至于将夜空星斗,也都渐渐覆盖,整个天幕,在栾枫的内力之下竟然开始扭曲变形,如同波涛涌浪,层层叠起,就好比是无垠大海,如墨涌浪,倒扣在了自己的头顶。
在场仅有的十几名弟子和三大高手,哪里见过如此的异象,只觉得栾枫每一寸内力的输出,都让这个本自浩瀚无匹的宇宙翻涌颠覆,好似在呼唤末日使者的到来。
终于,众人搏命而来,栾枫将剑指一捏,夜空中扭曲变形的内力从漩涡中四散飞射而出,众人登时伸兵刃格挡。烛然在身后大喝一声:“要命的快住手,这是幻象。”然而哪里来得及。众人只见天际飞来无数流星飞火,无穷无尽,好似飞蝗过境一般,联想到适才那一招天外飞龙的杀伤力,这一招更加细密,更加难以阻隔,登时手忙脚乱,胡打莽格一顿,只求少受些伤害,保得一条性命。哪知道那些流星飞来,不过是一刹那的光闪,随即湮灭。众人兵器胡乱绞杀格挡,反而戳中了许多自己人,而刚刚忙于格挡星火,疏于防范同伴的攻击更加中了内斗的伤害,就连墨海心和伯完,也被本门的弟子打伤。
烛然为了说服大家,又运起内息道:“此招应着离卦上六,震不于其躬,于其邻。乃是暗示此招不打本人,反是借力打力,伤及旁人。尔等若不出手格挡,定当安然无恙,此时胡乱出手,只会自相残杀,伤害周遭同伴。而这眼前幻象,当是栾枫武境所为。”
栾枫哪里理会烛然,只把指尖内力释放得更加激荡,那数不清的幻象流星之中不时夹杂着几道真正伤人的内力,倒是让那些不出手的弟子也中招,出了手的弟子也中招,十多个人维持的阵仗,让栾枫一个人便搅和得混乱不堪。
烛然心道,这栾枫的每一招,都是如此要命的手段。幸好在场只是十几个人,倘若几百上千的甲士排列阵势,那当真是甲士自斗,好比营啸一般的恐怖。
心念及此,烛然不敢多耽片刻,登时跳闪而退,连连向后蹬了两步,借着栾枫对付一众弟子的功夫,逃出这个修罗场。
栾枫自然不能轻易放过烛然,见他想要以各派弟子作垫背,也不再手下留情。突然将剑指化掌,真气凝聚掌中,推向天空。整个漩涡登时收紧,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毫不犹豫的朝着烛然和一干弟子袭来。那火球如同流星陨落,来势凶猛,可怜那些受了伤的弟子根本无力躲闪,直接在火球的冲撞的焚烧之下化为飞灰,连一点血雾也未曾留下。
而烛然勉力就地一滚,闪出火球爆炸的范围,飞溅的火星扑了烛然一身,整个绣袄缎袍被烧成了蜂窝。
狼狈总比没命好,毕竟怀中还有孤竹遗风谱,腰间抽出来的细剑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反倒是奔走保命要紧。再回头看时,栾枫手下丝毫不留情面,十指齐发,内力如剑一般刺向烛然,烛然一招受制,招招劣势,在地上连连翻滚躲闪,只见栾枫十指所控的内力,随着他指尖的波动,往来交错,好似木偶人师手中的控线,戏耍得烛然不断在地上翻滚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