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大唐开国后不久，恰逢秦王大败后两年，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虽不能算的上风调雨顺，但也比前几年好的多，大唐将要恢复元气，自然而然地要重启矛盾，各自诸侯纷纷自危。

郑王王世充倒也聪明，壮士断腕，虽然国力不及大唐，竟联合西秦率先挑起了战争，一时间风云突变，大唐与王世充开战后不久，西秦从侧面偷袭，大唐一时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齐王李元吉率领的右路军战线频频失守，大唐又遭风云。

而后突厥趁乱生事，裴矩危难之际领兵，于北道郡设伏，狠狠打击了突厥进兵，突厥军在断崖岭一地遇到伏击，突厥铁骑被困在山谷之内无处遁形，被一把火烧的大败，二十万大军被悉数屠戮。

这还不算，裴矩率军持续追击，赶到北地五郡之后下令屠城，不管是青壮还是妇孺被悉数屠杀，五郡之地狼烟遍地，血流成河，鸡犬不闻，裴矩用那些青壮男人和柔弱妇孺的头颅充入他威风一世的战功之中，标榜天下。

北地五郡生民不下百万，百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屠杀，无论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朝代都是大事，裴矩一役之后被人冠上个人屠的恶名。

大唐也被坑杀过降卒，但裴矩杀的，是百万手无寸铁的生民，这是不一样的。

后来大唐终于从困局之中脱身而出，正式统一全国，窦建德与王世充已经成为过去，现今梁师都与辅公拓之流已不足为惧，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甚至史书上也美化了屠城一事，酒楼说书先生也不会犯这忌讳，时间慢慢冲淡了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慢慢沉淀了下来，满朝文武对裴矩敬而远之，却没人敢再提此事。

北地五郡事件逐步平息，不是人们忘了，而是不敢言，大家都明白那些北地百万民众将在阴间悲号着怎样的阴戾。

冤不冤屈的没人有资格评价，只知道很惨。

七斤本来也不想提这件事的，但在感受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杀气，以及如滔天巨浪般的威压之后，他觉得再不尝试就没有机会了。

“所谓佛法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骗人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裴丞相真的信了？”

七斤略带着嘲讽看着他说道：“孤身入北茫，一语平金帐的天下第一文宗也相信这些？这可不太像那个只用了轻飘飘几句话就离间了草原东帐与西帐的举世皆闻的天下第一文宗啊？！”

裴矩出奇地没有反驳，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我自幼学纵横家之道，能看破天下一切虚妄，但道信和尚不以因果论事，只以执念说我.....嘿嘿，若是说因果，我定然要甩他几个大嘴巴子，只是执念，倒也有几分道理....”

七斤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而是你真的怕了，天下第一文宗的裴丞相竟然也怕了，这话说出去，啧啧，还真能令许多人多吃几碗饱饭。”

“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是全部。”裴矩出奇的平静，拱了拱鼻子，继续说道：“可能只是部分原因吧，至于怕这种情绪，从十八年前就开始了。”

“那么，你的屠刀真的放下了吗？”七斤认真望着裴矩的眼睛，说道：“大概是这个扳指的原因让你认出我来，而既然你能认出我来却没有杀我，表示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杀我，既然不想杀我，却又要把我圈禁在此，甚至许诺给我建一座英雄冢，我虽然有些迷茫，不过还算幸运，至少从严格意义上说起来，我比北地五郡的那些鬼魂要幸运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