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看了不爽，推了李成仁一把，着急更近乎愤怒地说道：“别看你现在是陇西李家的公子，和小丫头门当户对，可里面的问题多着呢，我看你的问题比我的还要大，涉及到天下与江湖，又有那件事情是容易的，国家大事咱们说不上话，但该争还是得争，不然修个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

李成仁蹲到地上，背靠在磨盘上，仍旧默不作声。

七斤原本也想跟着蹲下去，又觉得不能跟李成仁同流合污，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一顿足一提身，一屁股跌坐在磨盘上。

李成仁和七斤对视一眼苦笑道：“你又知道了？”

双脚踢着磨盘的七斤冷笑道：“只要有点脑子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七斤恢复了心情，拿过鱼鳞放在膝上抚摸着剑鞘上的云纹凸起，语气平淡道：“侠以武犯禁，这是历朝历代都头疼的问题，唐帝老了，他想一次性把事情全做完，哪有那么容易，以往想要一次性解决的那些个人，不都被掀了个干净，秦始皇，还有隋炀帝，不都是这种人？江湖在唐帝眼中就是深入肺腑的病，得治。再说世家，唐帝就是陇西李家出来的人，虽然在太原扎了根自成一脉，但总归是陇西李家的种，现在大唐开国之后，唐帝反过来又要对付你们，这是件没多少人情味的事，但又极其合理，历朝历代卸磨杀驴的事情还少了？都是一路货色，唐帝就是从世家里出来的，借助世家的力量坐了天下，他当然明白世家的厉害，现在为了自己的皇位不被掀翻，就当然要把矛头对准你们这帮人，天下武人虽多，但只要是散乱的就好收拾，就像盐巴，细的能卖钱，粗的就得捏碎了，所以你们这帮人是首当其冲，而陇西李家呢？大唐军中不乏有你们李家之人，不说李神通和李道宗的骁勇善战，就说那位平定长江以南的李孝恭，威名只在秦王之下，你们李家的根基太深，得治。”

咽了口唾沫，七斤再次平静道：“再说你们陇西李家，陇西那块地盘可从始至终都不在大唐手中，你们又没办法迁移，不然跟流落在外的野狗又有什么区别，那么问题就来了，陇西这块地方先有薛举，再有薛仁杲，现在是梁师都，一层又一层的诸侯枭雄，你们李家如何自处？恐怕是被假装客气实则牢牢看管的吧，你们这些后辈人被送出来不是为了保个根？是，瘦死的骆驼是比马大，可真要死了总会被分食干净的，大唐朝廷是出了些问题，但就没有收复陇西的本事了吗？最主要的是唐帝怎么看，你们陇西李家搁在梁师都手里，不正好是个两败俱伤的好下场？唐帝既得了民心又没有罪名，一举两得。”

“再说你，陇西李家偌大的名声要是真的没有问题，还用跟魔宗纠缠到一起？魔宗虽然能苟且偷生，虽然能活在阳光下，但终究是低人一等，你爷爷是陇西李家家主，你外公是魔教长老，或许有偶然的成分，但你们这种等级的大家族，最看重的就是血脉，这种偶然在你们那里是最低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七斤脸色出奇柔和起来，轻轻道：“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些，要说整个江湖在风口浪尖上，你们李家就在最尖的地方。”

李成仁没有说话，原本蹲着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说的太多口渴，还是心里有些颤抖，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有丝丝颤抖，七斤看着李成仁说道：“道理说出来你都知道，小丫头张嘴闭嘴都是‘拉出去砍了’，他老子必定也是如此，大致可以分到朝廷一类，你呢，则是江湖一类，肯定是要出问题的，你们的事就不是简单的你们之间的事，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如此之难，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在江湖心不由己吧。”

李成仁噤若寒蝉，拿着他的剑抱在怀里，紧紧拥住，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只能抱的越紧才越能心安，他能抱住的或许只有手中的剑了，假装镇定对七斤说道：“你知道的真多。”

七斤苦笑一声：“知道这么多有什么好？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揣着糊涂过日子，才是最好，以前遇到个人，叫宋一卜，他说我采听宫偏前，寓为耳聪目慧，却是个不好的面相，耳聪目慧也能称不好？本来我不相信的，后来见了更多的人，看了更多的事，才明白他说的对，什么才算快意人生？谁能告诉我？小时候多快活啊，我本来没有想这么多的，后来因为身份就不得不想的多一点，再后来，强迫自己想的少一点却不行，阿爷也给我说让我想的少一点，可只要想到一点，就能连着串地全冒出来……”

七斤翻身下了磨盘，轻叹一声，自嘲道：“我也不想少年老成，又有什么办法。”

回头一望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和尚，小和尚正拿着他的珠花看的出神，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话出神，或许是因为出神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谁知道呢，七斤怔怔开口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人的禅是好参了的？”

跳下磨盘，七斤到了小和尚跟前，狠狠地拍了下小和尚的大光头，打醒了小和尚的出神，只听七斤恶狠狠喊道：“以后不准再犯了，听没听到？”

被七斤打醒了的小和尚后知后觉，可怜巴巴地回道：“听到了。”

七斤没了兴趣拍拍衣服打道回府，小和尚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至于李成仁？

他在磨盘下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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