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叫方以北。”
叶麦奶奶一拍脑门,紧紧捧住方以北的手,恍然大悟:“对对对,记起来了,瞧我这记性,放假回家过年了呀?”
“是啊,昨天刚到,也没什么事,我就想说过来看看你,也看看……”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勇气在老人家面前提及叶麦这个名字。
“孩子,你有心了……”
聊了没多会儿,叶麦奶奶把方以北拉进家里,按坐在板凳上,张罗着就要燃起炉灶,说什么都要留他吃一顿饭。
“奶奶,我就不吃饭了,这样多麻烦您啊。”
“不麻烦,吃了再走吧,就当是替麦子陪奶奶吃一顿饭……”微微发颤的嗓音,传入方以北的耳中,让他不禁鼻头一酸,他这才意识到,自从叶麦出事以后,奶奶应该都是一个人吃饭了。
望了望叶麦奶奶满头花白的头发,和单薄瘦小的佝偻身躯,方以北扭过头去眨巴着眼睛,抑制住心底的酸楚,撸起袖子走上前去:“也好,那我来帮您洗菜……”
手腕间,还戴着当初叶麦送给他的那条手链,从来就没有摘下过。
两个菜,一锅汤,素的。
围在火炉两边,方以北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咀嚼咽下,满足地对叶麦奶奶赞叹道:“奶奶,您手艺真好,好吃!”
“呀,这算不上好吃,最近奶奶都吃素的,你只有将就一下了。”
“为什么都吃素的呢?”
“戒荤,佛祖吃啥咱就吃啥。”说这话时,方以北清楚地看见,叶麦奶奶棕色的眼珠微微闪烁,不再浑浊。
他不知该如何应答,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前,有些不解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信起佛来了……”
“求个心安,也为那边的麦子,祈祈福……”
奶奶听去了,咬着筷子神情一下子变得恍惚,眼眸中满是回忆。
“得到佛祖的教化了,我才知道,以前我那样对那孩子,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所以现在我每天燃香祷告,用这把老骨头,能赎多少罪就赎多少了……”
“奶奶,您快别这么说了,叶麦她知道您不容易,不会怪你的。”
奶奶嘴角抽搐着,把手中的碗筷搁在木桌上,眼神失去焦点,好像是在向方以北诉说,又好像是独自呢喃。
“我的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和我这个老婆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却又……我现在就希望呀,下辈子,麦子能投个好胎,去户好人家,少受点罪……”
说着说着,叶麦奶奶挤满皱纹的眼角,几行眼泪缓缓溢出,翻越千层沟壑,流到腮边就已经没了着落。
方以北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紧咬嘴角,几乎是呜咽着出声安慰道:“奶奶,叶麦给我说过,她其实挺幸运的了,有您,她还觉得自己很幸福。”
“那孩子真这么想?”
“嗯。所以奶奶你也别太难过了,要保重身体……”
饭后,方以北和叶麦奶奶又谈了很多,聊了好久,直到天色变暗,冷风骤起。
浓郁的夜雾里,方以北回头深深地望了那座亮着一盏孤单晚灯的屋子一眼。
低头揣紧一颗不安而又沉寂的心脏。
像是在忘记些什么,又像是,在铭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