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袖终于兑现了自己对玉竹的承诺,在简山去山东之前把她嫁了出去。玉竹不是冯府的家生子,外放嫁人后,就安心的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谁知道陈连生不放心岳父只带着几个小徒弟去山东,只好撇下新婚燕尔的妻子跟岳父一起走了。陈连生在永安堂虽说也十好几年了,已经从小学徒熬到了买办,但是这些年攒下的积蓄都送回了绍兴家里,自己光棍一个,在宁波也没置办房屋地产,一直都住在永安堂。简山就玉竹这一个闺女,打小送进冯府做了丫鬟,也不愿意女儿嫁人后离自己太远,就让陈连生做了上门女婿,一起住在富源巷的家里。父亲和丈夫都走了,玉竹一个人也闷的慌,闲了没事就往府里跑。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父亲简山是永安堂的总经办、丈夫陈连生是买办,她也是正经的奶奶了,出来进去的下人们都得高看她一眼。
天刚入夏,刘红袖时常脾胃不和,想起以前萧素素常用丁香花煮鸡蛋给她治胃病,于是带着玉竹、草果到丁香院采摘丁香花。因没人打理,丁香院里的花草树木比别处的更繁盛,连前院的一片翠竹都恣意妄为的长到路上来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从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把好好的石板顶的七零八落,越发显得荒凉。她们刚走进后院,就看见冯立嶂一个人站在正堂前,望着已经斑驳的匾额愣神。刘红袖原想退出去,但是看着冯立嶂一个人也怪可怜的,让玉竹她们去后院摘花,自己一个人走上前“老爷今天得空,也是来看花的吗”?
冯立嶂回头看是刘红袖,又回过头接着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些字你可认得”?
刘红袖也抬起头看着,想了想说“字我不认得,不过这里面的典故我却知道”。
大字不识的刘红袖居然知道典故,冯立嶂饶有兴味的回头说“哦~那说来听听”。
刘红袖笑着说“我说的不是这字里边的典故,是咱们家的典故。素素刚走不久,我跟珍姑娘担心太太嫌这里的东西讨厌,就进来把能拿走的都带走了,连草果、茱萸两个也被我们俩分了。可院里的几个老婆子死活拦着不让,非让我们去回太太不可,珍姑娘生气了,指着这匾说‘别说人跟东西了,连这匾我今天也要带走’吓得她们赶紧跪下求饶,说这匾是老爷亲自挂的,千万动不得。珍姑娘不依不饶的连哄带吓,最后她们实在没办法,只得让我们俩把东西和人带走了。那些箱笼包袱现在还在木香院里封着呢。前几日珍姑娘还跟我开玩笑,说要等莺儿嫁人的时候,原封不动的给她送去做嫁妆”。
冯立嶂笑了笑说“大丫头也有硬气的时候,我倒没看出来”。
“老爷您可别小瞧了珍姑娘,她是看着弱,其实最有主意,人也要强。他要是个少爷,老爷就能省一半的心了”。
冯立嶂被刘红袖的话逗的哈哈大笑“既然她喜欢,就摘下来给她送去。”说完拍了拍刘红袖的肩,转身离开了。冯立嶂最近心情一直很好,方灵仙又有了身孕,保不齐会是个儿子。所以最近他常来后园子走动,今天又要去天香院看看,路过丁香院忍不住推开门,却被里面的肃杀萧瑟吸引了,慢悠悠的走到后院正堂前,看着匾额和对联,又想起了许多过往。
因逢皇帝生母,当朝太后的五十大寿,皇帝为表孝心,彰显孝道,下了大赦天下令。按照【大赦令?德音】死刑改流刑,流刑改徒刑,徒、杖、笞全部赦免这一条的阐述,萧宪良符合流刑改徒刑的规定,那就意味着萧宪良将有机会从流放宁古塔降为关押服役。得知消息的萧安良跟嫂嫂和妹妹商量后,决定立即进京,去京城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趁机把兄长救出来。萧宪良虽然是流放宁古塔的罪犯,但他是受了父亲冤案的牵连,罪不在己。萧安良进京后,先去西郊乱葬岗拜祭父母。原以为坟茔荒凉,荒草丛生,谁知竟在碑前看到了新烧过的纸钱灰烬,四周的野草也被人清理过了。萧安良立即想到了况大人的儿子况施,况施肯定也是得知了大赦天下的消息,来京城找机会给兄长况旌开释的,他从定州出发,比自己快得多,来拜祭况大人的时候,顺便也拜祭了自己的父母。萧安良知道况施到京城都是住福来客栈,于是赶到福来客栈,跟店家打听后得知定州来的况二爷的确住在这间客栈,只不过这位况二爷每天一大早出去,直到晚间才回来。萧安良听了很高兴,看来自己没猜错,也顺势在这儿住下,只等况施晚间回来后一起商议救人的办法。
萧安良一直等到子时,况施才垂头丧气的回来。老友相见自然少不得一阵寒暄,相互见礼后,况施才说出心情失落的缘由。原来萧宪良和况旌虽然都符合流刑改徒刑,但是有一条自古以来都没变过,那就是贪官污吏皆不赦,这二位兄长虽都是受了父亲冤案的牵连,可在朝廷、在刑部那儿,他们依然是贪污大案的要犯。现在别说是把人救出来,就单单流刑改徒刑这一条都够不上。况施已经在京城跑了好几天了,都没摸着门路,现在除非是翻案,否则一点成功的希望都没有。来之前还信心满满的萧安良听了况施的话后,也泄了一半的气。可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他还真不甘心,毕竟朝廷的特赦令也下了,这是把兄长从宁古塔救回来的唯一机会。
“况二弟,先不要灰心,我打算明天去我父亲生前的几位好友那里拜访拜访,看看还有没有转机,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会有的”。
“萧二哥,那就全仰仗你了”。
“都是难兄难弟,何必跟我客气”。
况施四下看了看才小心谨慎的说道“萧二哥你对丁退之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萧安良仔细想了想说“丁退之?这个人好像是父亲生前任杭州刺史时的一位主簿,写的一手好字,也颇有才学,父亲当时很看重他。二弟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