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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天溪堂凭空出世

一阵鞭炮响和喜庆的吹打声打破了宁波夏日的宁静,闹腾了一炷香的功夫,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是在大街小巷转着圈闹人。遍地炸裂的鞭炮引得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起哄,还有胆大的不顾父母的劝阻在刚刚响过的鞭炮堆里翻找还没响过的哑炮玩。跟着吹打队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直转了半天的圈子,直到永安堂对面停下来。原来是新店开张,用这个办法吸引人的注意。只见一位相貌魁梧的掌柜,穿着崭新的湖绸大褂,操着一口京城口音,对看热闹的人群拱拱手说道“各位宁波的父老乡亲,在下耿义昌。今天是我们天溪堂开张的日子。我们天溪堂在京城也是百年老字号,今天初到宝地,日后还请众位乡亲父老多多抬爱。天溪堂百年来立诚信童叟无欺,讲公道恪守本分,存医者仁心,广杏林春暖,不为某一己私利,只求造福贵宝、百世流芳。承蒙众位替我们多多扬名、多多扬名”。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人群就发出一阵欢呼声,也不知是真听懂了,深受感动,还是凑热闹起哄架秧子。又是一阵鞭炮声,趁着锣鼓喧天的热闹劲,耿掌柜走到门口,把蒙在匾额上的红绸一把拉下来,黑底金漆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天溪堂。

随着匾额被揭开,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耿掌柜在门口带着一群伙计很客气的恭送大家离开,也有几个不知是看热闹的还是瞧病买药的人走了进去,耿掌柜赶忙让伙计进去招呼,一阵热闹过后,门口冷清了起来,街面上也恢复了平静。耿掌柜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进门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永安堂,又抬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天溪堂三个大字,心满意足的走了进去。

这边安静下来了,对面的永安堂又热闹了。看病的、买药的,掌柜伙计都在一起议论开了。一个年长的伙计开口问道“孟掌柜,您老是从京城来的,这天溪堂在京城真有那么大的名头吗”?

孟掌柜笑着摇摇头说“不曾听过,我到宁波年头也不短了。可能是后来出现的也未可知”。

孟掌柜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后来出现的,怎么也敢称百年字号”?

一位买药的老者说道“大概他们不知道永安堂里还坐着一位打假批谎的孟掌柜”。

有位小伙计正在药柜前抓药,问正在打算盘算账的陈连生“陈师傅,您跟着简师傅常在京城行走,可听说过这个天溪堂”?

陈连生也摇摇头说“京城的老字号倒是不少,我们慈溪乐家的同仁堂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还有长春堂、四知堂,咱们永安堂也排的上,只是这个天溪堂我却没听说过”。

这时简山从后堂走了出来,小伙计又问道“简师傅您老见多识广的知道这个天溪堂吗”?

简山眯着眼睛往对面瞧了瞧,想了一会说“天溪堂,京城倒是没听说过,四处办药材这些年,也不曾见过。不过我记得绍兴十多年前倒是有这么一个叫天溪堂的,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查封了”。

小伙计喃喃自语道“哦~那大概是别家字号吧,排场倒是不小”。

简山斥责道“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做好手里的活最要紧”。嘴上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往对面又多看了几眼。

两家药堂就这么门对门的开着,可不和规矩,只是这个天溪堂的掌柜行事高调,不像行医的,倒像个打把势卖艺的。一大早就在门口摆了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一个伙计手里拿着一面锣,边敲边喊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人,说这些药是天溪堂百年秘制的跌打药,对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他们摆出来的这些药竟不是用来卖的,竟然白白送给围观的拿回去用。听说天溪堂白送药,不一会就把天溪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多没拿到药的还满脸遗憾,好像自己吃了多大亏一样。敲锣的伙计临了又补了一句“众位乡亲明日请早,我们天溪堂不光跌打损伤治得好,风湿骨痛、脾胃不合、气虚血亏无不能治、治无不好”。听了他这句话没拿到药的人才又高兴了起来,都互相说着“明日一定要早些来”。

一连三天,天溪堂都在门口不是送膏药就是送丸药,又是祛湿的又是补气的,这天早上还真弄了个打把势卖艺的在门口招揽,金枪锁喉、胸口碎大石、手劈青砖要什么有什么,比天桥还热闹。跟天溪堂比起来,永安堂当真冷清的可怜,除了几位老主顾外,几乎没什么人来。连几个小伙计都闲的站在门口看热闹去了,要不是担心被孟掌柜和简师傅骂,早就一起钻进人群围观了。别人到不觉得怎么样,刚开张的店铺,大家伙不过是图个新鲜,医药是讲资历、论口碑的行当。永安堂在宁波从冯立嶂的祖辈算起没有百年也有八十年了,不是凭空出来的一个所谓的百年字号能打垮的。简山却觉得很蹊跷,京城明明没有一个天溪堂,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更何况既然能在永安堂的对面开店,对永安堂自然是有所了解了,不可能不知道永安堂在京城也有分号,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在对面大言不惭呢?

简山在后堂思忖良久,走到堂前在孟掌柜对面坐下说“孟掌柜,我看这事还得跟老爷说一声才行,虽说我们永安堂也是历经风雨、见过世面的大字号,天溪堂那点小伎俩也不必放在眼里。只是他们的闹法实在有辱杏林声誉,偏偏还在咱们对面,少不得影响到永安堂”。

“依你之见,敢当如何”?

“老爷信任我们,把药堂交给我们打理,平日里也不过问生意,我们却不能不尽心。依我看咱们还是进府一趟,向老爷当面请个主意才行”。

孟掌柜名叫孟南山,是冯立嶂十年前从京城重金请回来的。冯立嶂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在京城大街上摆摊的游方郎中,仙风道骨、长髯若河一副道士的装扮,虽是游方郎中,但他医道高明、仁心仁术,那时已有了“美髯圣手”的美称。冯立嶂当时刚用崔家借的三万两补了亏空,正在四处寻访名医,回去坐镇永安堂,刚巧就在街上遇到了孟南山。他敬佩孟南山的为人和医术,花费重金、请了多次,才把他请回来。孟掌柜虽然担了个掌柜的头衔,但他只醉心于医术,为人谦逊有礼,不问琐事。药堂日常的打理大都是简山在管,只有简山不在的时候他才会接手,再加上他为人刚正、严于律己,药堂里的伙计就更加怕他、敬重他。

他们见到冯立嶂后,孟掌柜还是一言不发,只有简山一人向冯立嶂把天溪堂自开张至今的情况一一道出。可不知为什么冯立嶂听到天溪堂三个字后,就跟听见了阎王要派牛头马面来索命一样,大惊失色,不停的问他们掌柜是谁?背后的东家是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真的是京城口音?行事做派都是京城的样子?简山见一向稳妥持重的老爷竟会这般语无伦次、方寸大乱,也吓了一跳。孟掌柜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坐在那儿端着茶碗一言不发。冯立嶂见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打发他们俩回去,让他们平时多留意些对面的动静,只要他们不是存心来挑事,就不必太上心。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根本放不下。

简山和孟掌柜走后,冯立嶂叫了杜仲进来,让他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也不许人在外面喊闹打扰。关上门后,推开书房里面的隔断,这里是他自己供奉的神龛,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人进来过。只要觉得心烦意乱,他就会进来点一支香,对着药师佛和那个用红布盖着的牌位静心打坐。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炷香尽,心里还是慌乱的不行,天溪堂三个字一直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不能得片刻安宁。又坐了一会儿还是静不下来,只好出来,不许人跟着,一个人往檀香院去了。

檀香院在冯立嶂书房的后面,从书房出来穿过长满凌霄花的长廊,过一个角门,后面就是檀香院。只是这两年心里一直有气,也没给过乔氏好脸色,不大去了。乔氏也从不到他的书房来,有什么事都打发鸢尾去说。夫妻二人虽然前后院住着,却闹的跟冤家一样。冯立嶂心事重重的走进檀香院,门口的丫头还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进到内室了。乔氏正在凉椅上闭目养神,旁边站着的丫头们也打起了盹,并没察觉到他进来了。冯立嶂故意清了清嗓子,把几个小丫头一下子惊醒了,见是老爷来了,正要行礼,冯立嶂不耐烦的摆摆手“都出去吧”。

乔氏看了他一眼,也不起身,轻蔑的笑了笑说“老爷好大的火气,想消火去后园子,我这儿可没降火药吃”。

冯立嶂叹口气,在乔氏边上的梅花凳上坐下,也不看她惆怅的说道“你一天就不能好好说句话,但凡一句话就要噎死人,我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乔氏也没好气的回道“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是这么说话的,改不了。嫌话难听就去找别人商量吧,家里有的是会说话的,何苦上这儿找不自在”。

冯立嶂气的站了起来,正要走,又无奈的坐了下来“我有方百草的事要问你”。

听到“方百草”三个字,乔氏蹭一下站了起来,也不困了,也不生闲气了,瞪着眼睛惊恐的问道“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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