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仙对着镜子四下打量着自己,觉得没有破绽了,这才让百合扶着,婷婷袅袅的往冯立嶂的书房走去。到了书房的院门口,她让百合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走进去。一进去就跪在冯立嶂跟前,梨花带雨的一阵哭诉,把冯立嶂整个人都哭化了。
掌灯后,冯立嶂怒气冲冲的来到沉香院,当着莺儿和紫苏、草果、瑞香她们的面,把刘红袖好一顿训斥,他这么做也是骂给莺儿看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见天的在园子里瞎玩、疯跑成何体统,又是爬树、又是钻洞的,要是摔了、伤了如何是好,就算没伤着,叫下人看着像什么话,我冯家的三小姐就是这般淘气顽劣吗?跟乡下野丫头一样,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你也不管管,由着她胡闹,这还怎么让我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你又如何对得起她母亲的一片苦心。从明天起,莺儿搬回丁香院住,一应教养起居由珍丫头负责,你不必再操心了。”
刘红袖听后犹如五雷轰顶,跪在冯立嶂面前,抱着他,哭着向他请罪。莺儿也跪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冯立嶂见女儿哭得伤心,也于心不忍,可是他没办法,若是再让她跟着刘红袖胡闹,这孩子怕就毁了。只得硬着心肠,板着面孔,扔下一句“现在就搬,无需多言”拂袖而去。
刘红袖只得含泪给莺儿收拾几件要紧的东西,自己肠子都悔青了。莺儿回来的这段日子,自己只顾着仗着莺儿耀武扬威、装腔作势,忽视了对孩子的管教,让她越来越没有约束,这会也不知道冲撞了哪位大神,竟惹得冯立嶂发这么大的火。丁香院虽说之前好好修整了一番,到底冰锅冷灶的没有人气,各样用具也不知道是不是合心应手,再看看瑞香、结香、半夏,都只是半大的孩子,哪里会照顾人,只得让草果跟着一起回去。莺儿见刘红袖身边用得上的就剩下紫苏和梧桐两个了,死活要瑞香、结香留下来服侍刘红袖。说自己年龄小,事儿也少,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刘红袖将莺儿搂在怀里,哭着说“莺儿,义母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莺儿也哭着回道“义母,我没有怪你,我娘也不会怪你的。义母,这段日子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不用念书、不用做针线、也没人管着我。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义母,你不要哭。是我不好,是我太淘气,惹恼了爹爹,爹爹是惩罚我,跟义母没关系”。
“莺儿,谢谢你这么懂事。义母就是担心你被人欺负,担心你跟你娘当初一样在这院子里过得太委屈。只是,书还是要读的,你要是不读书、不精益绣工你娘会怪我的”。
刘红袖最终只留下了结香在自己身边。虽说只收拾了一些要紧的东西,随便划拉划拉也是包袱、箱子的一大堆。一群人拎的拎、抬的抬,浩浩荡荡的往丁香院去了。原以为漆黑一片的丁香院,绰约生姿、灯火辉映,月光淡淡的倾洒在簇新的朱漆门上,两盏六角蝴蝶纱灯静幽幽的坠在檐下,等着它的主人。原来,方灵仙前脚走,冯立嶂后脚就把去冯文珍叫了去。指明了冯文瑛日后就由冯文珍来管教,乔氏那儿他去说,要冯文珍好好管教莺儿,琴棋书画、针织女工一样都不能落下,直到莺儿出嫁。
刘红袖牵着莺儿刚进院门,就看见茱萸急匆匆的往外走,这才知道,里面是冯文珍。刘红袖心想这个时候看见冯文珍难免尴尬,于是让草果她们带莺儿进去,对莺儿说明早再来看她,转身离开了。
莺儿慢慢的跟在草果身后,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眼前又出现了母亲带着她跪在凌霄她们面前的景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太熟悉了,熟悉的让她发抖、熟悉的让她心痛。一阵风过,送来了更熟悉的花香,莺儿不由自主的念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自从莺儿搬回丁香院,由冯文珍管教以后,整个冯府都安静了一大截。乔氏不知道是对萧素素和莺儿抱有歉意,还是为了女儿着想,竟没有拦着冯文珍照顾莺儿。不仅没拦着,还三五不时的送吃送喝的到丁香院,草果、茱萸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莺儿也争气,说收心就真的收心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静静的读书养性、精益绣工,闲暇了也会像母亲那样铺开画纸随手描画、书写,或者搬出棋盘和大姐手谈一二,那模样俨然一个小萧素素。冯文珍每每看着三妹坐在小花厅的长案上提笔描画都会一阵心酸,她不知道自己按照萧素素的模样来要求三妹是对还是错。萧素素就是因为心里始终对家里的冤情不能释怀、对自己无故被贩卖冯家的屈辱不能放下,才搭上了自己一条命。还有凌霄,不也是因此才自缢的么。萧素素是个聪明人,她愿意把莺儿还回冯家,就说明她不想女儿也和自己一样活在冤情的阴影下。她只是没料到家里的冤情有昭雪的那一天罢了。
冯文珍能体谅萧素素的委屈,却不能认同,冤情、屈辱都是内心的桎梏,是她封锁自己的借口,是她惩罚自己、对朝廷表达不满的方式,可是她太弱小了,弱小的只够折磨自己,只够钻牛角尖,她其实比谁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想开而已。冯文珍常说谁活着没点烦心事,自己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可怎么办,日子还得过,还得活着,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喘气挣命罢了。因而,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莺儿也跟萧素素一样慢慢走进死胡同。想在自己能力之内照顾好、引导好莺儿,在心里暗暗期望三妹能做个开怀大度、淳厚善良的女子,日后能嫁个性情温良、才华横溢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