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石桥，夏无言停下了脚步，远远眺望那个污浊的巷口，曾经在那里遇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那时她还赠了他们一吊钱，可如今人已不在。

回想起那一幕幕令人心酸的场景，却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夏无言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迈步踏入了那条小巷。

南宫燕与梨落两人跟在夏无言身后鱼贯而入，甫一进巷，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她们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污秽物。

巷道两边三三两两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瘦的只剩皮包骨的上身冻的青红，瑟瑟地蹲在墙角边，看到夏无言几人之后，微微抬了几下眼皮，神色麻木。

夏无言稍一弯腰，轻轻在他们脚边丢下几枚铜钱，铜钱在青石板上打了几个旋，还未落稳，便被那几个眼中突然爆发精光的汉子抢去，紧紧捏在手心。

她摇了摇头，旋即移步离开，又想到了那些乞儿，扭头问道：“请问，前些日子，这里的几个小乞儿去了何方？”

那几个汉子蠕动软嗒嗒的手，指了指巷子尽头，皲裂的嘴唇上下微微合动几下。

踏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夏无言望着两排残破低矮的房屋，沉默不语，雪花漫上了房顶与石板路，她们也渐渐到了路的尽头。

路面变得狭窄逼坎，尽头是一座屋顶塌了一半的房子，四面透风，黄土墙剥落不堪。

是这里么？夏无言皱了皱眉，一身月白衣衫不染素尘，与这污浊的周遭格格不入。

她的罗绣黑底靴踏上了血迹斑驳未消褪的石阶，一股令人窒息的药苦味传来，她吸鼻一闻，似乎焦糊了。

石阶前不远便是一扇斜斜垂下来的木门，半掩开着，门框已经掉落，风雪呼呼灌了进去。

门边放置着一个简陋的石炉，炉上冒着袅袅青烟，一个女童蹲在石炉前小心翼翼照看着炉火。

夏无言站了一会，那女童浑然不知，一双小手哼哧哼哧地鼓捣着火炉上的药罐。

许久，才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惊慌地看了一眼，那眼神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原来世间也有污秽与洁净共存，恰似女童污秽外表下最纯真的眼睛，夏无言微微叹息一声，旋即换上一副最诚挚的笑容。

这一笑竟让那小女孩的眼神生出了不安与闪躲。

忽然，她惊慌失措地放下手中的木棍，急急越过门槛，扑通一声跪在夏无言身前，用微弱战栗的声音说道：“恩人，快走，他要回来了。”

夏无言轻轻扶起女童，淡静如海的眸里闪过一丝愕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还记得自己。

见夏无言无动于衷，女童急得眼泪快要流下来，伸出手靠近她的衣袖，想要拉着她远离此地。

可是一瞥见自己黑不溜秋的手心，她又局促地收回，泛着泪光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夏无言，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几下，惊惶地指着夏无言她们的来路，急道：“恩人，他会打人的！”

夏无言洁白如葱的食指，勾进女童小手里，撑开那捏成一团微微颤抖的拳头，又紧紧握在自己手里，拂去小女孩枯黄发丝里的碳渣，拉着她走过摇晃的房门。

“咳咳……”许是风雪吹进，屋里的人无力地咳嗽几声，气若游丝，听着声音，像是一个不大的孩子。

南宫燕走在最后，默然掩上摇摇欲坠的房门，稍一用力，又将那门框塞进墙里，风声才小了一些，回过身便对上女童一双充满感激的眼眸。

女童挣脱开夏无言的手，光着乌青的脚丫跑到一个茅草堆成的床榻前，焦急地拉了拉床上之人的胳膊

见床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睛，她又跑到火炉前，熟练地用破布包住汤罐，将汤药倒进一旁有缺口的黑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溅的满地都是。

她心疼地捧着瓷碗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将碗放在地上，瘦小的身子使劲扶起床上的人，脆声道：“哥，吃药了！”

床上的人年纪不大，是个十一二岁的男童，破旧的衣衫上满是缺口，乱糟糟的头发扑满了灰尘。

他半睁着眼睛，痛苦地咽了一口汤药，这才看到女童身后的人，“小花，是谁来了？”

“是恩人，上次给我们钱的恩人。”女童回头笑了一下，小脸红扑扑的。

那男童瞳孔陡然放大，这才想起几个月前送他们钱的人，原来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如今换上一身男装后，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他激动地想要起身，却被夏无言摇头拦下。

“小花，你怎么带恩人来了，他回来了，恩人也会被连累的。”那孩子急切之下流出了泪水，小声呵斥一声。

女童委屈看了一眼床上的男童，一时不知所措，小嘴一瘪，呜呜哭了起来。

“恩人，你们快走。”男童依然焦急地喊道。

“无事，你且好好歇着。”

夏无言摸了摸孩子身上的破毯子，很冰很凉，她皱眉看着梨落说道，“小梨，你回府一趟，吩咐管家一声，收集一些不用的衣被过来，再让他请个大夫。”

“是，姑娘。”梨落方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早已发酸，眼下姑娘有了安排，她也不再迟疑，匆匆离去。

南宫燕轻轻翻开覆在男孩身上的毯子一角，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一凝，旋即掀开他的上衣，只见他胸膛上青红一片。

“骨折了，看着像是被人打的。”南宫燕幽幽叹了一口气。

夏无言面色渐渐发冷，凝声问道：“是谁打的？”

那男童一听更加急了，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得。”

“小花，你说！”夏无言温柔地看着女童，眼神里充满了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