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的一处偏殿里,一个棱角分明的描金边黑服少年端坐高处,目光棱棱地注视案桌上的一副帛画。若是夏无言在此,定能认出这少年分明是她送了风车的那个。
宫廷画师满头大汗站在珍贵的锦帛前,稳定心神落下了最后一笔,长长舒了一口气。
画中是一个俊美的少年,衣带飞扬,双目蕴含薄怒,右手死死抵着马头,而那马凌空而起,在少年身后有一个面色苍白的总角少年,紧紧抓住俊美少年的手,一脸的依赖……
“大王,不知是否满足您的要求?”宫廷画师颤颤巍巍地问道,额头深深埋了下去。
黑服少年痴痴看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说道:“甚好,孤很欢喜。你下去领赏吧!”
宫廷画师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在殿门之处看到了满脸怒容的相国吕不韦,正向这边疾步走了过来。
他赶紧垂下头,丝毫不敢看这个如今权倾朝野的相国一眼,好在吕不韦也没有注意他这个小人物,匆匆走进宫殿。
“大王,今日为何私自出宫?”
画师还未走远,便听到相国的一声质问,吓得他屏住呼吸,加快了脚步。
“是仲父啊!今日待在宫中有些乏了,便出宫看看咸阳。”少年看了看,微微笑道,仿佛丝毫没有将吕不韦的无礼放在眼中。
“大王身系秦国上下,怎能如此鲁莽行事,若是出了意外,这秦国亿兆子民该如何自处?”吕不韦怒气未消,沉声说道。
“仲父消气,孤这不是安然回来了嘛,再说秦国在仲父治理下,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孤又有何担心的。”少年连忙揖首道。
吕不韦听了怒气渐渐消退,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容,拱了拱手道:“这都是我该做的,那几个护卫不利的宫廷卫士,我已让卫尉竭处理。”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旋即又恢复正常,面带惭愧地说道:“该当如此!”
“如此,那臣便不打扰政儿歇息。”吕不韦瞥了一眼案牍上的画作,只当大王一时兴起,也没有多问,躬身告退。
等到吕不韦走远,少年愤怒地抓起案牍上的墨研狠狠地掷去,面容狰狞,低声说道:“究孤是大王还是你是大王?你眼中可有孤这个大王?”
“呵呵……”
少年咬牙切齿地望了一眼门口,面色一下子冷漠如水,可当他回头看到那副画时,面色渐渐暖了起来,轻轻抚摸着画上的人,微笑着喃喃自语:“我想你了……”
咸阳相国府中,吕不韦正在召集门下食客撰写书简,作为一个商贾出身的他,即便如今拥有滔天的权势,哪怕是秦国文信侯,冠绝古今,却依然得不到文人学士的正眼相待,于是,他广招门客,只要有一技之长皆可入吕府,立志集众人之见闻著一本旷古铄今的《吕氏春秋》,并添加自己认为的天地万物古往今来的至理,以让天下才辩之人刮目相看。
这日入夜时分,宫人送来了透着墨印的帛书,吕不韦皱眉看完帛书,上面大致意思是太后约他明日入后宫,其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想到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他却犯了难,如今大王已不是以前的稚童,若是被他撞见该当如何,或者被人窥见,他也洗脱不了淫秽宫廷的罪名,而他又怕拒绝太后,让她恼羞成怒。
吕不韦将帛书放在烛灯上,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心里却像那房间的一角,阴沉一片。
也许只能那般做了,吕不韦心中默默说道,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府相,那嫪毐可还在?”吕不韦低低唤了门外一直等候的管家一声。
“候爷,一直在小人的监视中!”管家躬身说道。
“便与他安个宫刑的罪名吧!”吕不韦淡淡地说道。
管家没有丝毫迟疑,揖礼而去。
吕不韦面带笑意地看着管家远远离去,负手站在房外的星空下,望着那满头繁星,喃喃说道:“若是真有天意,那我文信侯又属于哪颗?”
时至今日,秦国的政敌被他一一剪除,而秦王年少,对他又毕恭毕敬,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可以说,除了军队他控制秦国绝对的话语权,而军队之中也有不少属于他的人,这份权势让他渐渐迷失了心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再控制了军队,这秦国该姓什么呢?
吕不韦缓缓转身,时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快著书立说,挺高自己的名气和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