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变得很快,似乎昨日的阴云内蕴藏的雨水都在夏无言进入邯郸城那一刻,全部倒了下来,豆大的雨线密密麻麻地落在石板路上,汇集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平日里路边行人带来的泥土也被洗刷的一干二净。
街上寥寥只有几个快速奔跑的行人,转眼间便被淋成了落汤鸡,一深一浅地趟着浑水。
夏无言两人骑马走在邯郸街头的时候,正是雨下的最烈的时候,好在梨落早为两人准备了蓑衣,堪堪抵住了大雨的侵袭。
如此大雨,行路已是不便,两人便就近找了一家装饰较为雅致的酒家,只待雨势变小继续赶路。
不到片刻,店家亲自端来了温好的的酒水,和夏无言事先点好的几样菜品。
一杯温酒入肚,稍稍驱除了雨天的几分凉意,每次进入邯郸夏无言都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在那繁华的外表之下隐匿着难以言明的衰败。
店家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见夏无言整个人透着不易亲近的清冷感,面色讪讪,赔笑道:“客家打扰了,有客人在里间想要见您。”
夏无言微微诧异,她可不曾记得在邯郸还有什么熟人,一时好奇,与南宫燕对视一眼,朝着店家说道:“劳驾店家带路。”
店家躬身前行,到了一个房间前,轻轻推开房门:“两位请!”
屋里熏炉的袅袅香气弥漫而来,夏无言站在房门放眼望去,只见屋中有两个人正对坐在棋盘前,其中一个听到声音,抬头望了夏无言一眼,微微点头,竟是在徐剑坊有过一面之缘的鲁句践。
夏无言走进了屋内,心里想着这鲁句践找自己又是何事?
“夏将军一路远道而来,倒是辛苦,鲁某也有些事想说与将军。”鲁句践笑容未去,拈起一枚白子踌躇一下,便落在了棋盘正中。
“哦?这位小友便是大名鼎鼎的夏将军,果真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鲁句践身前那人看着岁数四十来岁,一双眼睛迸发着精光,看了一眼夏无言,视线又转回了棋盘,又轻轻将一枚黑子落在了方才那枚黑子旁。
夏无言惊讶地揖了一礼:“见过两位先生。”
“两位小友且先坐下,观我二人对弈一局可否?”鲁句践指了指身旁的席子,又将一枚白子堵在了棋盘一角,便将一片黑子变成了死路,对身前那人说道:“公孙兄,你入毂了!”
夏无言皱了皱眉,看了看南宫燕,以征求她的意见,见南宫燕点头,便在两人身旁坐下。
那人摇头苦笑:“焕无解!”
夏无言莫名其妙地看看鲁句践又看看那人,实在弄不懂围棋,无聊地打着瞌睡,这一路行来,确实有些乏了。
终于两人对弈完毕,收回棋子的声音吵醒了夏无言。
“你这丫头,居然还睡得着,难道不知已经大祸临头了吗?”鲁句践笑骂一声,看着夏无言尴尬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想着她毕竟还是年岁不大的女子。
“请先生指点!”夏无言抱拳,着实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人了。
“你真的不知此来邯郸究竟所为何事?”鲁句践瞪大了眼睛望着夏无言。
夏无言迷茫地摇了摇头,自己来邯郸不是受封赏么?可听他意思,似乎还有别的用意。
“前不久,曾有秦国使者来邯郸,临行前向赵王要了一个人入秦,那人便是你!”鲁句践叹了一口气,去了秦国,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忤逆秦王,怕是她要折在秦国,“你本可待在雁门,自是无人敢动,可却来了邯郸。”
夏无言这般听来,心中立刻腾起了无名火,那赵王也实在欺人太甚,怎可答应那秦使无礼的要求,自己凭什么去那秦国。
南宫燕眼中也是一片冷厉,低声说道:“姑娘,我们现在便离开邯郸。”
“焕见过两位姑娘,”公孙焕俯身一揖,对于夏无言他早有听闻自是知道她是女儿之身,先前称她一声将军,却是因为被她战场上的英勇折服,他微微笑道:“焕曾在稷下邹先生门下求学,对于面相一术略懂一二,观夏姑娘并非福薄之人,此去秦国应是无恙。”
“哼!若是被那秦国留在咸阳,自是无恙,可我大赵岂不又损一良将?而夏姑娘又有何自由?他秦国倒是打的好算盘,可惜大王却……”鲁句践冷哼一声,阴声怪气地嘲讽道。
夏无言心中恼怒,对赵王偃彻底失望了,可一想到自己若是走了可能会连累李牧他们,又叹了一口气,恨声说道:“既然来了便来了吧,若那秦国留我,便与他们鱼死网破,我也不惧他们。”
“可丫头你,独处咸阳,人生地不熟,怎生是好?”鲁句践因为徐夫人的关系,暗暗将夏无言当做侄女一般,见她此去如羊入虎口,一时面色忿忿。
“走一步算一步吧。”夏无言苦笑一声。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店家慌张地走了进来,焦急地说道:“各位客家,外面好多,好多官兵,他们说要见夏将军。”
房中几人倏然站起身来,相互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看来那位赵王等不及了,一得到消息,便来请你。”鲁句践一捶案牍,眯着眼睛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这就去会会他们。”夏无言一边冷声说着一边拿起晾在一旁的蓑衣,盈盈向外走去。
“国尉赵葱见过夏将军,还请夏将军随我入宫,面见王上。”
酒肆之外站在两排身穿黑甲的士兵,一个个身材魁梧,面色肃杀,在士兵最前方站着一个躬身揖礼的中年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