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潘挚执笔俯在案桌上,一遍又一遍抄写着,不知何时,屋内铺满纸张。
潘挚的字,写的愈发清秀,也许是因为从前总是静不下心来好好练字,总想着时世间所有,皆比此事有趣,现下反而是因为心更乱,更加需要安静下来,反而能耐下性子,她不信佛,不信道,拿起那本刘丽华赠予她的书册,挑了这一篇,随了心,一遍遍抄着反倒有了成效。
赵元休这些时日常跑外地寻找医治赵元佐的药物,皇帝与李皇后亦随了的他的心愿,毕竟那也是他们二人的长子。
自那日后,潘挚便回了韩国公府,整日呆在夕苑,除了每日问安,鲜少出门,日日都俯在案上抄写,以宽慰自己,平心静气,忘了方氏,忘了赵元佐。
“三娘,叔父待你如何。”
忽然听到声音,手一抖,雪白的纸面上划出了一瞥,潘挚抬首,铃兰已经退了出去。
“竟不知道是被我唬的还是被叔父唬的。”承庆郡主捡起石砖上的藤纸,仔细的看着上面的一行字。
潘挚放下笔,缓缓说道:“我们很好。”
六月时,潘挚曾去看望赵元佐,他只是呆呆的傻笑,手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可他只是傻笑,潘挚曾试过和他对话,可他即便看到自己,也只是笑,也不答话。
李皇后哭咽着诉道:“事到如今,只能尽力医治,太医说,只要调理得当,会恢复的,可……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昌儿日夜都在寻医师,挚儿也要好生宽慰他才是。”
如何宽慰他,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潘挚心道。
承庆郡主看向地上的纸,都是同一句话,满是狐疑,潘挚只好解释:“翻了好多书籍,只有这句最为简单,抄写最为轻松。”
“三娘此次回府,与往日不同了,往日即便叔父不陪同你回来,你脸上总是高兴的,可现如今,倒是满脸的愁容,从前是个调皮的,现在像极了肚子大大的葫芦,肚子大,心事都藏在葫芦里了。”
潘挚低垂着眼眸,静静听着。
“我见叔父日日都往外走,大家都知晓他因为大皇子的事,在外寻找医药,今日见着他时,满脸憔悴,像三十多的人儿,可叔父也不过十八啊。”
“他回来了?”闻得赵元休近况,潘挚不由心软。
承庆郡主微微颔首,默默的捡起一地的藤纸,叠好,放置在桌案上。
“夫妻哪有隔夜仇,大叔父近况不好,想必三叔父心中亦难安。”说完,起身往门外走去。
潘挚不是不明白,那夜与赵元休争吵后,整座王府突然显得十分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只好漏夜回娘家。路上颠簸,加之城门已关,潘挚没有带令牌,守城护卫没有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半夜开城的道理。
春夏交际,夜晚微凉,一夜的时间,让潘挚醒悟许多事,比如那句“言相和也”,潘挚曾在潘美的书房里偷听到,皇帝对弟弟魏王赵廷美颇为忌惮,其原因还是因为“金匮遗诏,兄终弟及”八字,皇帝的帝位是从兄长赵匡胤手上得来的,也在这时,潘挚忽然了然,为何赵元佐入主东宫,然而并没有册封太子。
如埙如箎,这是赵元佐借着自己的口,向皇帝表示,魏王赵廷美无意抢夺皇位,让皇帝放过这位皇叔。只可惜,魏王叔最后还是死了,赵元佐的确愧疚了许久,常常带着赵元休吃酒诉说抑郁,常把王叔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
皇帝想把皇位留给自己儿子,魏王赵廷美就必须死,必须要一个不体面的理由绝了后嗣的念想。
一夜心思流转,第二日,果然朝廷颁下的理由,果然是借口魏王赵廷美。
铃兰踱步进门,喊道:“娘子可是回府?”
“回府?回哪里的府?”
“回韩王府啊,郡主方才吩咐奴婢收拾下,娘子要回韩王府。”
潘挚沉默了一会,答:“回。”
坐在马车内仍然筹措不定,不知回去以后该与他说什么,便对驾车的马夫道:“去竹坊。”
只见刘丽华正坐在前屋的石桌上缝着秋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笑靥如花,潘挚瞧着那布料的颜色,定是给他郎君的。
刘丽华发现来人,抬首看着潘挚笑笑:“怎站着不进来。”
“怕扰了阿姊。”
说着,刘丽华把桌上的布都收起来,她身边的另一个丫头阿以转身抱进屋内。
“妹妹心情不佳?”
“阿姊也看出来了?”
“妹妹脸上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