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华打断道:“妹妹看,今日无法抚琴了,扰了妹妹与官人的兴致,还是等奴家手伤好了,再来听曲。”说罢,也不等回应,转身进了内室。
潘挚只好走出屋,平淡道:“阿姊今日身子不爽,我们来得不巧。”
赵元休抚上潘挚的手,轻声道:“如此,就不便打扰了。”又对身旁的张旻道:“张旻,留下礼,我们回了。”
已经是十一月了,潘挚坐在挂满帷幔的凉亭上,掀开帷幔,伸出头,望着湖面上的自己,良久……
湖面已然结了冰块,平日这个时辰,仆役早已在凿冰储存来年夏日避暑用,仆役们见天寒地冻,王妃在湖心亭,纷纷请了尤叔。
尤叔这些年伺候,看出了眼色,只吩咐仆役们都回去歇歇,转身便去向赵元休禀告。
铃兰不解的上前问道:“奴婢不明白娘子这是为何。”
潘挚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望着湖面,冰面隐隐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并不作答。
直到,日落西山,夕阳西下,潘挚才起身,看了铃兰一眼,带着丝自嘲道:“我并非没有留意,王爷与刘丽华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所喜相同,就连一应物事,都出自王府,即便他想纳妾,只要他和我说,我会同意的,本就没有期许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必欺瞒于我。”
“娘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铃兰问道。
潘挚摇摇头,“想,可我希望是王爷亲口告知我真相。”
“不管是谁,总还当我是小儿那般,处处瞒着,藏着,可知甜枣的心是苦的,有一日,当知晓真相,又当如何把心浸上蜜吗?即便知晓是苦的,我也希望明明白白的吃下去。”
潘挚站起来,径直回环玉院。
“三郎与竹坊小娘子是何时相识的?”潘挚进寝室,直言道,既然想知道,想来是坦然一些。
赵元休愣愣的看了她半晌,没料到潘挚突然一问:“丽华是个好女子。”
潘挚同样错愕,原以为他会假装不知,没想到出言便是这句话,这般坦白,放下心事,轻倚到他身边,温和道:“矮子温良恭俭、贤淑美貌且年龄与三郎相仿,妾想做主,把她纳进门。”
这是实话,往后赵元休还会有侧妃,庶妃,还会有一群姬妾,如今多一个刘丽华,不算什么。
没想到赵元休忽然怒道:“不可。”
潘挚被他唬了一跳,不明所以,他发现自己失态了,忙道:“丽华已被他人所聘,早已嫁作他人。”
这层潘挚早已想过,每每见到刘丽华,她都是梳着妇人的发髻,这是要告诉他人,她已是人妻,但相处些时日,总一次未见她的郎君,问她,她每每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而她分明能感觉的出,刘丽华每日所等之人,就是赵元休。
“三郎若喜,妾可尽力一试。”
“挚儿多虑了,我与丽华只是偶然遇见几次,请我吃过几杯茶,确实是萍水相逢。”
潘挚坐在他身旁,淡淡的看着他,不再多言。
潘挚并非大方之人,饶是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要她强求赵元休纳妾,她做不到。
更多的是,她并无信心,刘丽华才貌出众,且通音律,晓诗书,而她,除了家世是万万比不得的。
第二天,潘挚带着些厚实的衣料,来到竹坊。
见她就在竹林外,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色襦衣,下身带着轻褶的及地长裙,外袍也是素白色的袍子,绣着几片竹叶,黑丝没有绾发髻,只拿一条红发绳束在腰间。手里拿着一个竹埙,吹的正是《妆台秋思》,妆台秋思的前段是不带一丝哀伤的,讲述的是明妃在汉朝时的期许,后段才是思念故乡,悲戚生活,如今再听,竟是从头到尾的悲凄。
潘挚忽然明白了刘丽华当日所言,她也是想寻求出路吧。
明妃?除夕夜宴后,潘挚的确翻查过赵元休的书房,恰好有关于明妃的书籍,本是西汉元帝的妃子,却被奸人所害,沦为为区区一宫人,徒有倾世之貌,和亲,才是唯一的出路。
刘丽华没有潘挚一般的出身,所受的苦楚必当非常人所能承受,也许,赵元休也是刘丽华的出路。
一曲已闭,刘丽华回神看见潘挚,招手示意她过去,两人进了屋子,刘丽华照例烹煮茶盏,所用不再是那日她诓骗潘挚时用的茶饼贡品,而是很普通的茶叶。
“妹妹可知奴家为什么选择在此处住下?”刘丽华问道。
潘挚不语,刘丽华依然带着那摄人的笑容,她很美,是真的。
“不随夭艳争春色,独守孤贞待岁寒。是奴家读的第一句诗,自搬进竹坊,奴家日日都在念这句,也许,奴家的余生,就会在此度过。”她的声音不徐不慢。
潘挚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还是那股清香的味道,原来,无论是什么样的茶叶,在她这里,都是这般清香。
“挚儿,人生真的有很多选择。你并非愚钝,诸事皆是一点就明,我无须在你面前演戏。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于你,你若是怨恨于我,要我离开,我绝无二话。”
潘挚不禁抬眸环顾四周,竹坊?
暗暗自苦,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说不出任何话语,自顾自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