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夏明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古召阳他祸乱朝纲、欺君罔上，还有谋逆之心，可有证据？”
“当然有。”程小楼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先皇仁德，许我镇鼎王府之人可在皇宫内乘车，有事可直接面圣。这老阉狗却拦我车架，岂不是违反先皇旨意？此乃欺君。我镇鼎王府的马车又是他一个阉人配拦的？此乃罔上。而我今日有事要与皇上禀报，这老阉狗却三番五次的阻拦我进宫，无故拖延我的事，也不知藏得是何心思，可不就是祸乱朝纲吗！最重要的是，他刚刚还让皇宫侍卫围攻我！他一个太监，敢问有何权力调动军队？围攻的还是我！今天他敢谴兵围攻我，明天可不就敢直接推平我镇鼎王府？如果一个太监都能插手军事，又如何保证皇上你的安危？这不是要造反吗！皇上，还请为我做主啊！”
程小楼是越说气越足，越说理越壮。
这回，古召阳终于听不下去了，脸憋得通红，抬头大喊了一句：“皇上明察，老奴没有啊！老奴刚刚只是说……”
“还要狡辩！你这个老贼！”程小楼不知是第几次打断古召阳的话了，只听他愤怒的道：“皇上，你若不忍心动手，便将这条老阉狗交到我们镇鼎王府手上吧！小楼向你保证，定会将他从何时开始准备谋反，详细布局，还有什么同伙，全都给你问出来！”
若夏明德真敢将古召阳交给程小楼，那程小楼所担保的话，也必定会有所交代。
只要进了镇鼎王府，古召阳便不是反贼也是反贼了。
无中生有购赃陷害什么的，实在是最简单不过了。
“不必了，古召阳有什么问题，朕自然会详查。”夏明德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程小楼的要求，在程小楼正有些可惜的时候，又接着道：“即便古召阳有所不对，但他毕竟代表着的是朕。小楼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仅凭着一己之见和猜测，便指派手下人在皇宫跟他动手，还要打杀他，未免有些逾越了吧。”
程小楼此事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身为臣子敢在皇宫中动手，打的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家奴，这往严重了说甚至是不将夏明德和皇族放在眼里。换普通臣子砍头罢官都是轻的，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但程小楼毕竟不是普通臣子，他是镇鼎王府的小王爷，身后站着的是镇鼎王程开，夏明德见面都要行礼叫一声王叔的人。
夏明德不能也不敢轻易动程小楼，可即便不能真把程小楼怎么样，夏明德也要敲打他一番，想让他长个记性。
没想到程小楼闻言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连忙摆手道：“小楼就是这么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热血豪迈，不拘小节，正义感爆棚的好少年！皇上你就不要再夸奖我了！奖励什么的，也休要再提！”
此言一出，场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四周众人全都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以程小楼的听力明显能听到不少人笑出了声，其中便包括陈传武，身体都笑的开始微微颤动了。
脸色最难看的当属古召阳了，他悄悄地抬起头，神色阴冷愤恨的狠狠瞪了九架神驹辇一眼，随后又赶紧低下了头，也不说话，只等着夏明德为他做主。
良久，夏明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些许时日不见，小楼你倒是变化不小。不仅胆子大了，就连性格都开朗跳脱了许多。算一算，自朕登基以来，敢打上皇宫来的，小楼你还是第一个。”
大夏刚刚荡平诸国，覆灭万千宗门时，总有亡国和亡宗的死士前仆后继的往皇宫里冲，妄图想要刺杀当时的皇帝夏正武。
只是随着大夏国的统治力日渐加深，这种情况也越来越少。到了正武历后期，敢来皇宫送死的更是一个都没有了。
自夏明德登基以来，正如他所说，敢打上皇宫的人，程小楼还是第一个。
在皇宫动手打了一个太监，和打上皇宫，完全是两个概念，一轻一重。夏明德将程小楼与那些古国遗族列比，可以说是别有用心，意味深长。
闻言，程小楼脸上依旧笑盈盈的，眼中莫名的光芒闪烁，盯着北方一字一句的道：“多谢皇上夸奖，我这个人啊，就是敢为天下先。”
皇宫深处，乾元阁内，夏明德听到程小楼的回话后，猛地将自己面前桌子掀翻，“咣啷”一声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身材挺拔，器宇轩昂的夏明德忽地站了起来，只见其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时变得狰狞无比，面色涨的通红，咬牙切齿地沉声怒道：“好你个镇鼎王府！好你个程家！好你个程小楼！一个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欺我？程开那个老匹夫也就算了，你这个纨绔小畜生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辱我？真吃定我不敢拿你如何了？我，我今天！今天非要……”
“皇上静心。”
就在夏明德气得几欲发狂的时候，一个飘忽深沉的声音忽然在房间中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夏明德就跟打了镇定剂一般，原本扭曲愤怒的面容瞬间便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夏明德也不回那人话，只是又将目光投向北方，就似是在隔着重重宫殿与程小楼对视。
从夏明德出面救下古召阳开始，他便一直想用话拿住程小楼。原因有两个：一是想给程小楼一个教训，让这个小纨绔以后在他的地盘不要如此肆无忌惮；二是想在一会面对程小楼时，能在姿态上占住上风。
只是以程小楼胆大包天的性格，又岂会被他给拿捏住？几乎是他说一句话程小楼便回怼一句，什么威胁都当没听见，什么忌讳也都不在意。
最后，程小楼还无所谓，可不知已经多久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了的夏明德却差点气炸了。
沉吟片刻，夏明德冷着脸，声音却听不出息怒的道：“小楼你也大了，怎还能这般顽皮？说话如此没轻没重。等着见到王叔时，朕可免不了要给你告上一状。”
“哎？皇上，我才十五岁，未经历成年礼呢，可还算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嘛，皇上你千万别当真呀。”程小楼笑嘻嘻地无所谓道：“至于告状嘛……我爷爷今儿个还传回来消息，说等我成年礼，肯定要回来一趟的。到时候，嘿嘿，还求皇上口下留情，可别让我爷爷教训我教训的太狠。”
如此对话，听似是叔侄相亲，在开玩笑，其实是各有深意。
夏明德见程小楼什么也不怕，还话中带刺，便只能搬出来程开了
意思是：你别嚣张，你家还轮不到你做主。真想跟我撕破脸皮？就算你敢，你爷爷可未必愿意。
程小楼依然不示弱，回怼了回去，意思是：我就是个熊孩子，自然代表不了镇鼎王府，你也不敢当真动我。告状？我爷爷马上就要回来，你告去吧。
又是一阵平静，等夏明德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然亲切温和了不少：“小楼你这个孩子呀……行了，这个奴才的事你就别管了，等着我定会严惩他。你进宫见我不还有事吗？快进来吧，说说是什么事。”
先把话题掐过去，让自己的话虎头蛇尾，夏明德这已经算是退了一步。
不然能怎么办？
程小楼年少轻狂，跟二愣子一样一步不退，夏明德还真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他也还不想跟镇鼎王府翻脸。
更何况程开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甚至不愿在这个时候对程家表现出任何一点恶意。
程小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掀开车帘，对外面的裴清流和陈传武招了招手，示意两人上车。
同时，看着跪伏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的古召阳，程小楼还不忘痛打落水狗，扬声道：“等着我成年礼的时候，再进宫里面圣，你可别忘了再拦一次我的车。千万别怂，欺软怕硬应该不是你古公公的风格吧？”
等着程小楼成年礼的时候，再进宫，就是跟程开一起了。
借古召阳一万个胆子，他敢拦程开的车？
古召阳一言不发，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