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率先起身与廖希帆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瞧你，哪有一来就这么猛的，把小朋友吓到了。你们不必干杯，能喝多少就多少。”

廖希帆责怪地瞪了陈昊一眼，亲切地和大家一一碰杯，但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原本大家还端着酒略有难色，见状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端着白酒的刘超和孙建华，便学着也只抿了一口。唯有王璐，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令人侧目也不以为意。

很快，青卓便明白过来，这场以校友名义的聚会，不过是陈昊特意请廖总吃饭喝酒的局，或许是为项目通过评审会向他致谢，而某种程度上，也像为他们这群新人亲身示范的一堂饭局实践课。

但两人的神情都并不太认真，彷佛玩票性质地，对新人带着鼓励的笑，善意而宽容面对敬酒时那些拙劣的模仿套话。

廖希帆虽然端坐主位，却显然并非那种享受簇拥与逢迎之人，陈昊虽然话里话外一直在恭维赞美着他，也没有丝毫谄媚钻营之态，两人都轻松自在，彼此充满了某种默契与体贴，开着玩笑，游刃有余地演出着纯熟的戏码。

陈昊一个个点着名让人给廖希帆敬酒，谈笑间便自然地询问了更多的信息。

除了王璐是做个人金融方向，刘超、孙建华和李丽都是做公司业务的。几人当中，王璐最为主动外向，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毫不陌生了。

青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丽虽有些高冷内向，并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廖希帆和陈昊待她却似乎比对王璐更为亲切一点。并不是那么明显的差异，相似的问话，相似的流程，但她就是感觉到了某种潜在和微妙的意味。

李丽学的是法语，上的大学虽普通寻常，但去法国做了一年交换生，被分到国贸支行做公司业务。如果说有什么背景，为什么没有留在分行国际业务部呢？青卓想不明白。

刘超和孙建华也都是做公司业务的，相貌堂堂，虽不及刘昊那么出众，显然也是银行精挑细选后留下的，却不知他们分配的支行是怎样情形。

在青卓胡乱揣测之间，就被陈昊点名给廖总敬酒了。

其实从他点王璐的名开始，就仿佛把敬酒的流程变成了某种正经却荒诞的仪式，大家按公开的剧本，如他手上的提线木偶一般，一板一眼开始了演出。

而陈昊和廖希帆则仿若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俯身微笑，欣赏着众人的本色出演。

他们对生涩与稚嫩格外宽容，没有丝毫嘲笑之意，而对王璐那样伪装的熟练，年轻女孩逞强式的主动表现，既无特别的赞扬，也依然带着体贴。彷佛他们已经看透看惯了各种把戏，但怀着慈悲而轻松的态度，任由一切自然流露。

被点名的刹那，如聚光灯蓦然打在身上，青卓知道该自己上场了。她有片刻的失神，并非不愿意配合，怎能浪费人家辛苦搭好的戏台。可是，那一瞬间的怅惘里，她莫名地似乎预见，从此入了这局，她将不再是自己。

这一刻时间凝滞了，仿若无涯的漫长，然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停顿，在陈昊的目光注视下，青卓感觉自己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浓艳的红酒在高脚杯里轻晃，起了无人看见的涟漪，她已变成另一个人……

恰到好处的羞涩微笑，恭敬而不失俏皮地与廖希帆聊起与他在面试时相遇的情景，寥寥数语，真诚却不过分的殷勤，听着廖总的勉励，她的眼神带着感激与热切，紧张却坚定地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面上泛起红晕。

她并没有像王璐或其他人照本宣科一般，紧接着又向陈昊敬酒，而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陈昊求饶，说自己是第一次喝酒，恐怕马上就醉了，以后再跟陈昊学习，慢慢锻炼酒量。脸上娇艳的红晕和话语中流出的醉意使她这点任性显得极为自然，毫无造作的痕迹。但陈昊在她眼神深处看到的是沉静，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彷佛自嘲般的笑意。

他也笑了，彷佛看到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活了过来，有了灵魂，却仍按照他的剧本在忠实表演。他眼眸微微发亮，这就是她啊，是个天生的演员，但演的角色不是她自己，而是他希望她所扮演的。

原来，他和她，属于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