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芙鸳不出声,是她不敢再问。
真真是突来罹忧,砸得她手足无措。
她憋了半晌,才道出一个字:“嗯。”
蓝德闻声,绕屏撩开帘,镜缘扶着陆芙鸳在后,接下帘,三人出了清冷偏殿。
一直到上了彩抬轿,陆芙鸳才有了些真实感,起轿声落,奴才们一并抬起,她鬓边青丝飞舞,耳有凉风泠泠刮过,方才觉得天冷,怔怔扯了扯衣角。
该是喜事必抬彩轿,是坐不得四方垂了幔帐的轿子,是以陆芙鸳坐在上头,不由冷得牙关打颤。
镜缘复又回去,跑进跑出,踏得一鞋厚雪,小跑着抬高了手,递给她一块披肩绒衣。
“娘娘,奴婢去收拾些东西再来,您在芙华宫候奴婢!”
绒衣间夹了一块雪白帕子,上面绣着几片蹙脚的,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叶子。那是文娴绣的。
陆芙鸳知她是要去拾缀些旧物,是她平日里不释手的那些,大多都是文娴幼年一些玩物。
将帕子在掌心握紧,因高在轿上,陆芙鸳盯着视线高人一等的前方,宫道中,旁瓦上,一片白雪皑皑,漫天其色寂。
四处挂着的红联、贺灯被大雪掩埋,寒风微微掠过,才露了一些喜庆边角。
这通天一体的皎白竟令她感到有些压迫,心上颇感沉重。今日对她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她心里念着文娴,只得祈祷着雪疾起来,将这些玩意全都盖住。
不知是这凤和偏殿到芙华宫途中本没些许景致,还是她根本无心注意,陆芙鸳只觉一道一廊一途门穿来,便已及芙华宫。
朱门大开,内庭华贵展露些许。檐上却没挂贺灯,壁边更没贴什么红联。一候在门口的宫女见抬彩轿来了,行了礼,便急忙上前抬起手,欲牵陆芙鸳下轿。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她尊为贵妃,芙华宫主位,像只是简单出去了一趟,奴才们抬着彩轿,又给她送回来了。
尤记得当初她十月怀胎诞下文娴,自那日起,墨衍为这宫殿赐名“芙华”,宫里的赏赐如流水般都进了这芙华宫。但同时,女人们也如流水般流入这宫殿,虚情假意的对她嘘寒问暖。还记得啊,李兰蕊当初只是个婉在,却轻而易举的杀死了她的文娴。
忽地似是有什么稚嫩的哭声,纠缠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呜咽着,低低的喊着——
“额娘...额娘..“
陆芙鸳思绪飞远,落地踏雪间闻得一声细微的:”主子。“声音欢快,蕴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她这才发觉手下搭着的手,掌上长满厚茧,触着她的五指也让她觉得皮肉压抑,并不像是姑娘家有的手。
陆芙鸳抬眼望去,一肤色显麦的宫女正抬头望着她,一双不大的眼里却闪着点点星辰。
陆芙鸳低声惊呼:“荷长?!”
因为,眼前这宫女,与一年前她那个清秀的荷长判若两人。
声线粗了些,皮肤黑成麦色,眼下布了些细纹,一双手更是长满了茧子。
着了冬日里的厚宫装,也让人见得她瘦小枯干的身子。
“荷长...你受苦了。”陆芙鸳眸子里没蕴着泪,但喉间发涩,心上真真切切是说不出的难受。
“贵妃娘娘,奴才还有差事,就先道退了。”蓝德始终低眉顺眼,嗓上捏着不男不女的腔调。
陆芙鸳转头瞧了他一眼,望见的还是黑绒边的太监帽。她微微抬头示意,蓝德领会,带着抬彩轿的一行奴才们退了。